“局长大人,请您检查我的律师证。”路鸣把自己的律师证递给局长看。
局长看了看,没错,的确是上海律师协会颁发的律师证,他有些糊涂了:“路少爷,你开的不是侦探所吗?怎么摇身一变又成律师了?”
路鸣开的是侦探所,不过办的却是律师证,因为整个上海没人知道该怎么颁发侦探证,没人知道侦探是一种什么职业。
现在,这张倒霉催的律师证居然正经发挥了作用。
“报告局长大人,我是科班律师,毕业于美国哈佛大学法律系,搞侦探只是我的业余爱好。”路鸣满脸笑意道。
局长这时才知道上了路鸣的当了,路鸣想要见到郑春月不是检查她的状况,而是要把她保护起来,以律师的身份,冠冕堂皇。
“我说路少爷啊,你也太调皮了吧。”局长已经被气晕了,说出来的话,跟脚底下都使不上劲,像是踩了棉花糖。
“局长大人,我是在依照民国法律办事,我不在场的情况下,我的当事人不会对你们说一个字,如果用其他办法得到供词,将会被视为在刑讯逼供,在法庭上是无效的。”路鸣一本正经道。
外面的警察听到后简直要吐血,他们也办了好几年案子,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见到。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回这只鸟嘴尖舌利,会啄人。
民国时期法律还不健全,法庭上很少见到律师辩护的场景,许多犯人在警察局就直接就被定罪了,上法庭只是走个程序。警察局长大笔一挥,代替法庭量刑定罪是很普遍的事情。
“路少爷,你真是太调皮了,我得向盛先生告你的状。”局长已经气得不会说话了,颠来倒去就是“调皮”两个字,可这“调皮”也不是罪啊。
“你们如果想要证明她窝藏了爆炸案的嫌疑犯,那就先找到证据,无论是人证还是物证,而且证据链要完整合理,如果严刑逼供取得证词,证明她有罪是行不通的。”路鸣继续一本正经说道。
局长不是头疼而是大脑麻木了。
他本来没想过要审问郑春月,那场爆炸案发生在日租界,严格说来是发生在日本的国土上,他不过是应日本人的邀请协助办案,抓捕嫌疑人。
他跟路鸣所说的审问,无非是要郑春月的口供。
如果招供了,就把郑春月移交给日本人,也算是有个交代,如果确实是冤枉的,那就让路鸣领走郑春月。可现在他连审问都没法审问。
日本人他得罪不起,盛家他也一样得罪不起。
“路少爷,你跟我来一下。”局长愣怔了大半天,终于缓过神来了。
路鸣跟着局长来到楼上,他前几天陪张子扬回局里报到时,进过局长办公室。
“这个郑春月到底是你什么人?她肯定不是你的相好,你装也装不像。”局长问道。
“这个人对我很重要,我决不会让她落入日本人手里。”路鸣也不装了,他知道自己演戏天分不足,糊弄一下一般人还可以,可是在老奸巨猾的局长眼里,他那点表演才能终究会露出破绽。
“小子,你跟我说实话,重要到了什么程度?”局长拿出了诚意。
“重要到了,我不惜一切都要把她保出去。”路鸣毅然道。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盛会长的意思?”局长又问道。
路鸣不回答,刻意露出一种奸笑,你可以认为是默认,但也可以说不是。
“我就当是盛会长的意思,以后再去验证,可以吧?”局长息事宁人道。
“可以。”路鸣说着拿出那张盛有德签字的全权代表书给局长看。
虽然局长不明白盛有德为何要保一个长三书寓的姑娘,但是他明白一点,最好不要去惹盛有德,犯不着。
他已经有所耳闻,国民政府前财政部长、元老、中山先生亲口封的“革命圣人”张静江,正在盛有德府上,那可是蒋总司令的恩师啊,虽说前一阵子师徒两个闹了点别扭,但是毕竟是师徒一场,谁知道哪天又冰释前嫌了呢。
他身为上海特别市警察局长,跟上海市长、上海警备区司令合称三巨头,但是哪怕三巨头也有惹不起的人,比如说盛有德、比如说杜月笙、黄金荣,这些人发起威来要比日本人对他的威胁大多了。
日本人威胁他,也不过是走外交路线,在民国政府那里告他的状,可是上海滩这些巨头们却能悄无声息地让他降职甚至丢官。
除此而外,他在上海也有太多的事需要这些本地巨头合作,不然将寸步难行。
“路少爷,这件事日本人盯得非常紧,要不是我顶着,人早就被他们带走了,让你带走人,我也是担着干系的,明白吧。”局长把话说白了。
路鸣也明白,局长这是告诉他,如果此事后面有什么麻烦,盛有德不能不认账,而且得出面帮他摆平这些麻烦。
“没问题,有什么麻烦我担着。”路鸣说着,收起那张全权代理书。
“好,我现在可不可以认为你是代表盛会长说话?”
“完全可以。”路鸣毫不犹豫道。
“那好,人你带走吧,不过要办个交保释放的手续。”
“那当然,这个按局里的规矩办。”路鸣心中暗喜,这时候又显示出来灵活性。
局长坐下来,写了一张手谕,让下面人给办理交保释放的手续。
路鸣走出去后,局长想了一会,还是拿起电话,让总机接通盛有德家里的电话。
事不宜迟,路鸣赶紧到了一楼办理交保释放手续,办手续的警察见到局长手谕二话不说,马上就办了一张证明,路鸣交了二百块大洋,算是保释金。
路鸣随即来到地下牢房,把交保释放书递给看守牢房的警察,警察看了看没说什么,立即打开牢房的大铁门。
张子扬带着几个人一直守在牢房的外面,没敢挪窝子,他是害怕刘子涛出什么幺蛾子,万一私自把人带走交给日本人,那就前功尽弃了。
那个看守进去打开号子的门,对郑春月喊道:“郑春月,你被交保释放了。”
“什么?我可以走了!”
郑春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自被抓住那时起,就没想过还能活着出去,如果她手里有那种毒药,她早就吃下去了,可是她没有那破玩意儿。
她已经准备好要接受日本人的严刑拷打,什么老虎凳、灌辣椒水、烙铁烙,甚至被剥掉衣服强奸等等。她想好了,在必要的时候就咬舌自尽。
现在忽然听到被交保释放了,仿佛全天下的阳光,一下子全都照射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