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从推理的常识入手得出了一个结果:从慕仪的反应来看,应该是熟人作案,不是外人潜入投毒,慕仪之所以在报案后又没让警察局立案,也许是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不想把事情闹大,家丑不可外扬嘛。
“这件事过后仅仅是打发了一个厨师,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吗?”路鸣又问道。
“还能怎么办?这个厨师应该也是一时大意了,不过既然死了人,总得有人负责任,他就只好走人了,也没让他亏着,小姐还给了他一笔安置费。”孙管家叹道。
路鸣确认,这个厨师不过是个替罪羊,真正投毒的人,依然逍遥法外!问题的关键是,投毒的目的是什么?路鸣脑子里是一团迷雾。他问了厨师的姓名和家庭住址,都记在本子上。
“警察局鉴定出来是什么毒了吗?”路鸣问道。
“不用警察局鉴定。事后我们就发现了,是一种毒蘑菇,不仔细看样子跟经常吃的蘑菇很难区分,厨师一时大意,没有检查出来。”孙管家解释道。
“哦,毒蘑菇……”类似的中毒事件他曾经听说过。
路鸣怀疑自己是不是钻牛角尖了,也许这真是一桩意外事件?
每年因误食有毒的蘑菇死亡的人都有许多例,即便如此,人们还是无法拒绝蘑菇鲜美滋味的诱惑。最要命的是有些毒蘑菇跟食用蘑菇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常人无法分辨。
“这次中毒,家里死了几个人?”路鸣又问道。
孙管家扳着手指头算了一遍,最后才道:“一共死了六个人,有两个就剩一口气了,硬是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死这么多人啊?”路鸣惊讶得张大了嘴。
旋即他又觉得这个数字并不高,甚至太低了。盛家每天吃饭的有上百号人,一次食物中毒事件才有六个人中招,这个数字显然低了。
一般而言,蘑菇中毒事件中多数都是一家人全部中毒,当然未必都会死亡,只要发现的早,抢救及时,许多人还是能救过来的。
“死的是六个,可是中毒的足有三十多人呢,幸亏小姐及时发现,马上动用各种车辆把他们送到同仁堂医院抢救,这才只死了六个,其中有两个是小姐的丫环,小姐为此十分伤心。”孙管家介绍的情况证实了他的猜测。
“幸好慕仪不吃蘑菇,这是天意。”路鸣长长舒了一口气。
盛慕仪好像是因为小时候吃了一种蘑菇后,腹泻三天,折腾的死去活来,所以从那以后,她的食谱中就把蘑菇永久除掉了。
他原本怀疑这是一次针对盛慕仪的投毒事件,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投毒,应该知道盛慕仪的饮食习惯啊。如果不是针对盛慕仪又是针对谁呢?盛有德那天在杭州谈生意,可以排除在外。
“慕仪的丫环只死了两个吗?我怎么听说是死了三个?”路鸣以为袁明珠搞错了,想证实一下。
“这你都听说了?你还真是仔细,不亏是做侦探的。”孙管家笑了起来。
然后又叹息道:“这都是家门不幸啊,大小姐的丫环在中毒事件里的确只死了两个,还有一个大丫环是在当天替小姐上街买东西时,被人当街刺死了,到现在警局也没有抓到罪犯。”
“被当街刺死?这是另一桩案子啊!”路鸣的神经立刻紧绷起来。
“这事说起来真奇怪,当时那个丫环是替小姐出去买东西,带了个提包,里面银子也不多。谁知不知从哪儿钻出来一个家伙,二话不说,上来就捅了那丫环一刀,然后抢走包就逃走了。当时在场的人还有很多,却都吓呆了,没人敢上前拦阻。”
“怎么会出这种事,太奇怪,不早不晚,赶在这时候。”路鸣皱眉思忖道。
“当时家里已经乱成一锅粥,就认为是遇上了强盗或者窃贼之类的人了。”孙管家一脸迷茫。
路鸣的脑子飞快运转起来,如果是抢匪,不会用刀子捅人的,因为罪犯很清楚抢劫跟杀人的区别,后者是要掉脑袋的。
如果不是抢劫,而是蓄意杀人,为何要带走提包?不仅多此一举,而且手里多了一个可以定自己罪的罪证。
这就只能有一个解释:杀人、抢劫都是凶手要做的。
至于动机那就无从推测了,但图财害命的动机应该是不存在的,一个丫环手上的银子并不足以让一个人杀人,哪怕这个人已经穷途末路到了极点。
更主要的是当时是在闹市,附近人很多,目击者很多,凶手不顾这么多人在周围,悍然杀人,那就说明有不得不这样做的原因,已经等不及了。
“那个丫环叫什么名字?她去给慕仪买什么东西?”路鸣问道。
“这个……我还真不大清楚,你也知道,小姐的事我知道的也不多。那个丫环叫冬梅,是从小跟着小姐一起长大的,后来小姐去美国留学,她也跟着去了,谁想到漂洋过海到了外国都没事,回到家反而死在闹市上。”孙管家苦笑道。
路鸣心里一阵悲伤。这个冬梅他熟悉,应该说慕仪身边的丫环他都熟悉,因为从小他就经常跟慕仪在一起玩,这些丫环就是他们两人的玩伴。
“冬梅姐死的太冤了,她埋在哪里,我哪天要去烧一炷香再烧些纸钱。”
“这就难办了,她的尸首被家人带走了,埋在了老家。她老家是安徽人,具体哪个地方我还真想不起来了。”孙管家道。
“哦,那就算了,有机会再说吧。”
路鸣不想再问下去了,盛家发生的一连串倒霉的事情令人不寒而栗,多知道一件事,就像揭开了一层疮疤,面对的是难以忍受的撕裂。
“路少爷,我知道你跟小姐身边的丫环感情都很好,可是这些事只能想开些。到了老朽这个岁数,你就知道了,世事无常,没有见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孙管家满脸都是悲哀的神色,说了几句就走了。
路鸣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久,全身内外好像都被悲哀和痛苦浸透了,让他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去想任何别的东西,去做别的任何事。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圆圆的俏脸,双颊还带着俏皮的酒窝,一笑起来的时候让你感觉春风扑面。
为什么这世上很多美好的善良的东西那么容易破碎?
为什么这世上有些罪恶的丑陋的东西却能蒙混过关屡屡得手?
他心里好像燃起了一团火,想要把什么东西燃烧的干干净净。
“什么?路鸣回来了?”
正在警察局里整理盛慕仪失踪卷宗的张子扬听到这个消息,差点蹦起来。
“你真的亲眼看到他了?”
张子扬盯着追问那个穿着粗布制服,打着绑腿,脚穿布鞋的巡警。
“真的,探长,卑职亲眼看到路少爷上岸的,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袁家二小姐。”
“明珠也回来了?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巡警眼巴巴地看着探长讨好道。
“好了,知道了,这是赏你的。”张子扬从裤兜里掏出一枚光闪闪的大洋扔了过去。
“多谢探长。”巡警伸手接住,心里那个高兴劲就甭提了。
在警察局里,人人都知道探长张子扬手面阔绰,只要为他办事,好处是少不了的。
这两个人不是要结婚的吗?难道大事办完,提前回来了?张子扬心里一阵琢磨。
“嗯,一定是盛家把路鸣请回来的。”张子扬自言自语道,想明白了这点,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的确是他向盛家推荐了路鸣,但这也说明盛有德对警察局彻底失望了。路鸣接受此案他不仅没有意见,相反举双手双脚赞成。但话说回来,路鸣就一定能破掉这个案子吗?他摇摇头,以他的破案经验分析,太难了,成功的几率不大。
张子扬一点不怀疑路鸣的能力。他之所以能坐到这个探长位置,有一大半的功劳属于路鸣,这半年时间里,是路鸣帮他分析破获了几桩要案,他这才在上海滩警察系统出人头地,不久前官升探长。
但是盛家这个案子太蹊跷了,说句大白话,就是纯粹见鬼了。
他没想马上去找路鸣,他当然知道路鸣公寓所在还有侦探所的地方,他还是想再深入这个案子的细节好好检查一下,哪怕能找到一个再小不过的破绽,也能帮路鸣解决些问题,至少可以证明他这个探长不是吃干饭的。
可是他把这个案子从头到尾重新捋了一遍,还是找不到丝毫可以入手的地方。
一般而言,一个案子总会有可供选择的嫌疑人、作案动机、作案手段几个方面,可是这个案子根本找不到嫌疑人,也找不到有作案动机的人。
没有作案人的线索也就罢了,有作案手段也行啊,作案手段留下的蛛丝马迹,往往可以反向推理出作案动机和作案人,但是令人感到绝望的是,这个案子根本找不到丝毫人为的痕迹。鬼做案,谁信呢?
这个结论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警察局无能,一推六二五,把事情推到鬼身上。与其如此,还不如干脆作为无头案封存,等待以后有机会再重启此案。
其实警察局长就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盛有德在上海滩太有地位,太有钱了,这个案子早就封存了,可是盛有德提供了一笔数额不菲的办案经费,坚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破此案决不罢休。警察局长没办法,拿了人家的钱,不能一点动静没有吧,于是把麻烦全都推到张子扬身上,让他去敷衍。对于何时破案能否破案,警察局上下众口缄默。
那么路鸣回来了,会给此案带来转机吗?
尽管心里上认为不可能,但是张子扬还是觉得有那么一线希望,以前几个大案,路鸣不都是化不可能为可能的吗?
在张子扬心里,路鸣就是一个擅长制造奇迹的人,如果这个案件真能破解,那么路鸣就是天选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