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慕仪进了套房后,没有从大门走出来,也没有从窗户下去,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不仅她失踪了,跟随她一起失踪的还有她带进房间的衣箱、梳妆盒。
当然也不是什么都消失了,留在房间地上的有她一套换下来的衣服,正是她出席典礼时穿的,这似乎在证明她的确进入这间套房了。
晚宴取消了,客人们被告知出了意外变故,预备好的通宵唱戏自然也取消了,名伶们都拿到了事先讲好的报酬,各自散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各种可能性都变得不可能,盛有德知道必须通知警方了。
好在警方的人并没有撤离,警察局长被请来,告知事情的经过。上海警察局长原本是个军人,因为有政界的后台,所以谋得了这个美差,不过他对破案的事一窍不通。
盛有德焦灼的望着眼前的警察局长,好像对方会变戏法变出他的女儿一样。警察局长笑了笑,指着身后一名年轻人道:这是我们警察局最能干的张探长。
张子扬虽然只有二十二岁,却已经是上海滩著名的神探了,他经手破获了几桩大案、疑案,由此声名鹊起。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每天都要发生许多刑事案件,鱼龙混杂的上海滩更不例外,所以警察、侦探永远不愁没有案件可办。
张子扬和盛有德曾经见过几次面,但并没有特殊交情,他在一旁听了事情的经过,感到这是一件很棘手的案子。越是棘手,他反而越感兴趣,对于一个优秀的警探来说,挑战就是最好的老师。
张子扬盘问了两个保镖和几个丫环,众人都异口同声,亲眼见到小姐进入了套房,可是等到套房打开后,小姐就不见了。
若是说盛慕仪在这个时间段偷偷出来过,也不可能,一是门外站着两个眼睛都不眨的保镖,再者说里面的挂链说明没有人出来,如果房间里没有人,挂链是绝对挂不上门闩的。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真的从窗户里进来,或者也有可能早就潜伏在套房里,等盛慕仪进入后绑架了她甚至谋害了她,然后带着她从窗户逃走。
绑架盛慕仪就罢了,为何还要带走盛慕仪的衣箱和梳妆盒?难道担心她没有替换的衣服,没有化妆品用?这个绑匪有点矫情啊。
警方以张子扬为首成立了专案组,正式立案调查。
调查的第一步是取证,现场的证据极为有限,只有那个套房和套房里的一件礼服,证人也只牵扯到两个保镖。
张子扬对两个保镖进行了彻底调查,没有发现任何疑点。按说此案唯一的可能性也就是两个保镖勾结外人,联合绑架了盛慕仪,然后从饭店其他通道逃走。
尽管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尤其是这种设想还有一个明显的漏洞,就是套房里面的锁住的挂链,这种挂链只能由人在里面挂上,外面根本没办法挂上。张子扬做过几十次实验,结果是不成立。
七天过后,毫无进展,警方的调查陷入僵局。
盛有德沉不住气了,喊来侄子盛棣。
“你快去,马上把不平找来。”
盛棣知道叔叔说的是路鸣,字不平,在上海开了一家根本没人登门的侦探所。
“叔父大人,不平早就回老家了,听说是被家人逼着完婚,不在上海。”盛棣小心翼翼道。
“那就派人去他的老家湖州,就说是我请他回来,不管有什么事让他先放下,马上回到上海!”盛有德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吼道。
“叔父大人,您是要……”
“我要把慕仪的案子交给他办,不是没人雇他吗,我雇他,专门找到慕仪。你马上起草一份雇佣他全权调查此案的文书。”
“可是,不平能行吗?我担心……”盛棣带着怀疑地口吻,欲言又止。
“警察局的张子扬,就是那个什么神探,说警局已经尽力了,黔驴技穷。他说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破这个案子,那就是路不平。”
盛慕仪失踪的事情路鸣压根儿不知道,事情发生时他正在老家湖州。
他是被母亲硬逼着回去的,亲事都定了六七年,他也老大不小了,不能总这么拖着。他弟弟去年已经完婚,可他从美国留学回来,还单身在上海飘着。这样下去不行,好大年纪不娶媳妇,让人家笑话,路家丢不起这个人。
路鸣也不是真想一辈子打光棍,结婚嘛早一点晚一点无可无不可,不过他在美国留学几年,脑子里装满了洋念头,自己的事业刚刚起步,还没有能力养活老婆孩子。养不起就不结婚,啃老他是绝对不干。
老太太可不这么想,儿子娶媳妇是头等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管定了,而且必须听她的。
一向自命智慧不凡的路鸣被困在家里,计无可施,家里的上上下下都被老太太严厉吩咐过了,就连他上茅房都有专人跟着,就怕他借道逃遁。
路鸣也不忍心硬来,母亲对他向来宠溺,对他要做的事总是无条件支持。他从美国留学回来后没有回到老家,直接去了上海开侦探所,老太太有想法却也没拦着,虽然她根本不知道侦探所是干什么的。
就在路鸣准备认命娶亲时,忽然传来了好消息,他定下的未婚妻袁明珠从家里逃跑了。
路家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如五雷轰顶,这是啥?路家竟然被逃婚了!
这门亲事严格说来并不是父母包办,甚至可以说是顺其自然水到渠成。路鸣和未婚妻袁明珠青梅竹马,大了后也互有情愫。两家家长一次在酒宴过后撕破了这层窗户纸,就把这门亲事定下了,两个人也都表示愿意接受对方。
亲事定下来不久,路鸣就去美国留学了,一别差不多就是五年,他回来后也曾去袁家登门拜访,袁家当时就隐约提出,希望他和自己的女儿尽快成亲。
他当时不敢反驳,只是说要回去请示父母,就把这事糊弄过去了,等他回家后,根本不敢逗留,更不敢跟父母说这事,连夜乘船去了上海,不平侦探所匆忙开张。
路鸣并不反对这门亲事,相反要是谁敢搅黄这门亲事,他还不干呢,他只是不想太早成亲,想一切靠自己支撑起家庭。
路鸣今年二十二岁,在这个年纪,老家的那些小伙伴们早都子女成行了。富家子弟在家里没什么可干的,一个接一个生孩子,是他们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这一切在老辈人看来都是合情合理的,他们也都是这样一辈辈过来的,他们深知人这一生之短暂无常,所以要把最好的年华都奉献给传宗接代上,只有子孙后代才是宗族永远绵延不绝的根本,也是一个家族兴旺的根基。
圣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但在路鸣看来,二十二岁就成亲实在是不像话,年轻人应该把精力放在事业上,而不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上,一旦成了亲,就会有孩子,然后就会有无穷的牵累,哪里还有精力打拼事业啊。
路家祖上几代积攒下十几处房产,良田有几百顷,每年房产地产所出足够一家人富富态态过日子了。但路鸣不想过这种日子,他一心想要白手起家,打造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他最崇拜的是美国平克顿侦探所,在他看来那简直跟纽约帝国大厦一样不可思议,一个人能打造出这样一个侦探王国,那才是最富有的人。
万丈高楼平地起,他想仿效平克顿侦探所创始人,凭借智慧和勤劳创造自己神奇的世界。
袁明珠这一逃,两家都乱套了,人来人往的,喧嚷异常。
路鸣就趁着慌乱的空隙,趁机溜走了,他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个从不离身的皮包,里面有钢笔和纸,以便他灵感突发时记下自己的所思所想,当然,皮包夹层里有不少银票,还有些光洋。
他一路如漏网之鱼、惊弓之鸟,专门挑选平常不走的小路,磕磕绊绊地跑到了岸边,找到了自己来时乘坐的小船。
这家船户说起来跟他们路家也是沾亲带故,只是这关系太远了,平时走动不多,不过路鸣是念旧的人,只要他用船,第一个就找这家。
“路少爷,您果然来了。”船舱里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看着路鸣笑着道。
“巧手嫂,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路鸣咧嘴笑道。
“当然,不过不是我知道,而是有人知道。”巧手嫂掩嘴而笑。
“笨蛋,你怎么才来,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吗?”此时一个响亮的带着强烈不满的声音在船舱里响起,这声音好熟悉啊。说话间船舱的帘子掀开了,一个人走出来瞪眼望着他。
路鸣立时呆怔住了,这位不是他那位逃婚的未婚妻袁明珠更是何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难道一直藏在这里?袁家的人可是差不多把整个湖州都找遍了。
她还说什么来着?
她说一直在等他,而且知道他也会逃出来?
路鸣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像一根野草般在风中凌乱着。
这婚到底算逃成了呢,还是自己被瓮中之鳖了呢?路鸣望着眼前英姿飒爽活色生香的美女傻呵呵的,他有点糊涂了,不知道是逃婚划得来,还是被瓮中之鳖更加上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