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梨又做了梦。
    梦到了桃子。
    他不是乡下的孩子，被家里人找到的时候，一排排车子等着接她。
    宋梨和他在一起待的时间久了，根本不舍得，可是宋梨从小就自私。
    她很不齿自己不想桃子离开，不是因为不舍得。
    小宋梨拽着桃子，眼圈里都是眼泪：“桃子，你不要走，你走了下次我爸爸关我没人给我送馒头吃了。”
    桃子被人抱了起来，塞到了车子上。
    一个漂亮的女人抽出来一沓钱给了姜峰，“这是我们感谢费。”
    然后车子就走了，宋梨在后面追，死活追不上，不一小心摔倒在地上，膝盖磕破了皮，疼痛如同跗骨之蛆，宋梨痛得睁开了眼睛。
    头顶都是白炽灯，几乎灼伤她的眼睛。
    宋梨微微动了一下，彻骨的疼痛几乎占据了她全部的感官。
    她手臂疼的几乎不是自己的，宋梨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撩开衣服，衬衫和着血粘在了身上，她刚有动作，就觉得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宋梨倒抽了一口冷气，生理盐水冒了出来。
    “你干什么？”
    男人声音沉怒，一把攥住了她的手。
    宋梨很痛，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她仰着头，去看拉住他的人。
    他格外的俊美，鸦青色的睫毛下面有一层细碎的暗影，上面承载灯光，下面万般深情。
    宋梨看着陆泾川的眼睛，唇瓣张合，声音破碎：“陆泾川，我好痛……”
    陆泾川根本不敢碰她，她腰腹上的擦伤最重，陆泾川不过是吩咐管家下去拿把剪刀，回头就看见宋梨在自己撕衣服。
    这个动作，不亚于是在撕他的心脏。
    如果他没有犹豫，换另外一个办法，宋梨何至于人不人鬼不鬼。
    陆泾川深吸一口气，“我让范纵过来，待会儿用温水沾一下，这样撕会更痛的，你不要冲动……”
    宋梨没有偃旗息鼓的样子，仍旧有想拽衣服的趋势。
    口中喃喃自语，“很痛啊……”
    一向波光粼粼的眼眸，生动地会表达自己的不满，这一刻只有一片死寂。
    陆泾川伸手想要抱住她，她万分抗拒，每一根汗毛都在抗拒。
    “别碰我。”
    她连连后退，后腰碰到了床，痛得她一声惨叫，脸色煞白。
    这是第一次，陆泾川为了宋梨，觉得心都在滴血。
    “你去招惹顾初干什么？宋梨，你疯了，你敢让纪夜行对顾初下死手？”
    宋梨摇头。
    她根本没这样想，她只是不想让顾初再来骚扰她。
    林城势力错综复杂，她以为纪夜行会麻烦一点，利用人脉牵制顾淮昇或者顾老爷子，让顾初没空烦她。
    可是纪夜行理解错了意思。
    宋梨不后悔。
    这是顾初自食恶果，她是受了苦，可是很多女孩子可以不用再被这个人渣欺负了。
    宋梨嘴硬，声音颤抖着：“你懂什么？就算是我死，这次也算是死得其所！”
    陆泾川被她气得额角青筋乱跳：“那你跟我喊什么疼？你活该！”
    宋梨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站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并不想示弱。
    她痛得站不住，身体摇摇欲坠，陆泾川扶住她。
    整个身体，唯独半张脸还算好的，她脑袋抵着陆泾川的胸口。
    “陆泾川，顾初毁了多少女孩子的一生你知道吗？”
    “这些人里和我差不多，都是普通的女孩子，她们反抗不了的。”宋梨闭上眼睛，她怕眼泪掉下来：“周芸芸的家人不肯要顾老爷子的钱，非要上诉，周家父亲被撞得血肉模糊。”
    “顾家势力太大了，我们这些普通人死一个两个太简单了，到现在，仍旧是周芸芸想不开自杀的。”
    “我如果死了，也是我不小心，我甚至没有周芸芸左湘的运气好……我出了事，没人会想到我……”
    纪夜行要她的骨髓，陆泾川要他的珊珊。
    世界上只有她自己，形影单只。
    宋梨甚至有一种，如果就那样死去就好了的想法。
    陆泾川心脏瑟缩，他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范纵就从外面冲了进来。
    “太太，您怎么下床了，先生把人抱上去，她的伤口必须要立刻处理，感染了就不好了。”
    陆泾川俯身，也顾不上宋梨会不会痛，把人打横抱在大床上放下。
    “先生先出去。”
    陆泾川往外走，手心是湿润的，宋梨把衣服扯开一部分，带出来的血让他的手掌殷红一片。
    眼底布满了血丝，他往外走了两步，下意识回头。
    宋梨的头撇向他，娇俏的小脸上挂了彩，都是擦伤，其实已经看不出来多惊艳了。
    偏偏对上他的眸光，宋梨忽然笑了一下。
    陆泾川清楚地听到了胸腔里的波纹微微晃动。
    房间门被合上，长廊里那么多人，陆老夫人手心里攥着佛珠，嘴里念叨着作孽。
    见他出来，陆老夫人问：“她怎么样？”
    “她能怎么样，敢阉了顾初的人，真的会怕死吗？外婆，现在我嫂子可是我们林城的英雄，对吧，哥！”
    陆泾川五指握了握，耳边似乎有风，嗡嗡作响，他视线锁住褚越：“谁让你把阿梨推出去的。”
    “不然让我珊姐姐受这个苦吗？哥，珊姐姐真经历这个，我们直接给她收尸就好了，这是宋梨做的窝囊事，凭什么让珊姐姐去承担后果？”
    “你做不出来选择，我帮你。宋梨算个什么东西，她既然敢做就要勇于承担后果！”
    陆老夫人也不满，这些年，陆顾两家虽然称不上是热络，但是到底不至于闹得那么难看。
    “阿川，宋梨这件事情做得太大胆了，顾初是老顾最疼爱的孙子！她这是把陆家放在顾家的对立面上，我在你小时候就跟你说过，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
    “所以，你是打算告诉我，几十年安逸的生活磨平了你的锐气？”陆泾川忽然开口：“你怕顾家？”
    “你怎么这么说奶奶，奶奶是为了你好……”陆老夫人拧眉道。
    “为我好就是让我看着别人这样践踏我明媒正娶回来的陆太太，你依旧让我忍气吞声，息事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