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佛似的张东家一本正经的时候人也是富态的,看上去带着另类的憨厚。
此时江婉看他的目光,跟看菩萨当真没什么两样。
临江县早已被一群豪绅把控,无论田地还是房产。
而且豪绅们世代传承,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因姻亲、同窗、同年等团聚在一起盘根错节,外来人根本就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的感觉。
好的东西、资源全都牢牢的掌握在他们的手中,轻易不会易主。
这点江婉在买宅子时就深有体会,跑遍全城都找不到合心意的宅子。
如今张东家送来的消息于她如瞌睡遇到枕头,正中下怀。
只是她没有想到,郑县令在明知自己处境艰难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强硬,敢动宋家,倒真是难得!
张东家没有说错,这次当真是李家的机会,错过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的那种。郑县令既然将宋家推出来杀鸡儆猴,自然针对的是城里的豪绅,没道理左口袋的钱转到右口袋,做多此一举的事。
宋家的产业他肯定不乐意让别的豪绅抢回去,这时候更想扶持偏向于他的对象。李家自交出蜜雪饮,就跟他站在了同一条船上。
若此时自己表示出想瓜分一点,他肯定也乐得卖一个人情。
收到消息之后江婉就在家里坐不住了,张东家则不仅拿到了制作月饼的方子,还收刮了一食盒李家的月饼存货,满载而归。
江婉出了门直奔县衙,宋家城里几处产业的位置以及营业状况此刻全记在她的脑子里。
城里先前就有人骂宋家是缺德事做多了才会断子绝孙。
这话有没有道理江婉不知道,但宋家的铺面位置以及规模大小,那都没有差的,就算在一众豪绅大族中,都算翘楚。
宋仁的生育能力与敛财手段倒是真的呈反比。
本来江婉还以为要进县衙后宅还得等好一番通报,没曾想她才到县衙就看到郑县令的老仆就守在通往后宅的小门处。
“江娘子快进来,大人都等急了。”他一见到江婉就连忙招手。
江婉愕然,“大人知道我要来?”
她在家里也没收到郑大人要见她的消息啊。
“来与不来,就看江娘子到底是不是聪明人了。”老仆笑笑,“看来大人果真没有看错人。”
!!
江婉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打哑谜的,她倒不介意自己被人评定为聪明人还是蠢人,但老仆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让江婉无从问起。
“江娘子可是为了宋家的事而来?”老仆见她一脸迷惑,终是没能沉默到底。
一提宋家,江婉恍然。
“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可是脸上笑嘻嘻,内心狂吐槽。她这两天一到县城就忙着过节了,又不是郑大人肚子里的蛔虫,怎么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宋家下手?
就不能给个示下?猜来猜去的不怕耽误事吗?
这次江婉和郑县令是在书房里正式见面的,只不过气氛并不是那么严肃。
见到江婉进来,郑县令似乎早有准备的将一沓图纸堆放到台面上。
“来看看,相中哪间。”他只拿手指了指图纸,并没有多少想要交谈的欲望。
“就这间吧。”江婉的动作极快,像是一早就打定了主意的,一点都不客气,“不知要卖多少钱,李家能不能买得起。”
江婉相中的是宋家先前开绸缎庄的一间铺子,在里面相对较小,但位置却极佳,就坐落在富人聚居之地,可谓寸土寸金,平常挤破头也挤不进去的富贵圈子。
就在她做选择的时候,郑县令也正用余光注意着她。
本来跟李家合格不是郑县令的上上之选,更没打算与一个妇道人家打多少交道。
昨天李延睿那书生来送节礼,提了一嘴李家正找铺子的事,他想着到底是得了蜜雪饮的便宜,能回馈一下也不过举手之劳。
但这个妇人,却总有令他意外的本事,郑县令对江婉的评价又多了两个词:不贪心,知进退。
“嗯,去跟师爷上契。”郑县令当即点了点头,根本没提价钱的事。
江婉心喜,知道郑县令不会狮子大开口,这是有意拿铺子补偿自己呢。只不过本已经转身的人停顿了下又折返回来。
“不知县令大人这余下的……打算怎么处理?”
其实郑县令看不起她,却又不得不应付她的心理活动,江婉全都明明白白,她又何尝喜欢与他打交道?
蜜雪饮的合作不过是豪强虎视眈眈之时,她替自己、替李家找的一个靠山而已,往后的生意,能不掺和就不要掺和。
郑县令听了这话,他的目光嗖的冷了下来。
才以为这妇人不贪心呢,这是还打上其他的主意?
“郑大人别误会,只是民妇有些浅见,想让大人听一听。”江婉见他神色不对,忙解释道,“大人动了宋家,其实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牵一发动了全身。”
“别看眼下风平浪静,还不知那些豪绅们打着什么主意,其实宋家的产业如今就像烫手的山芋,一般人接不住。”
江婉实话实说,江临城有家底的就那么几家,其他人就算能拿出银钱来买下宋家铺子,也绝经不起那几家的合伙算计。
宋家的这些好铺子被官府拿走,就好似虎口夺食,他们或许忌惮官府的势力,可不妨碍他们针对接盘的人。
况且刚才江婉粗粗看了一下,郑县令桌上的图纸至少不下十几份,这么多的产业,一时上哪去找这么多有钱人买?
“那你说该当如何?”郑县令这时才终于正视起江婉来。
江婉的顾虑正是他的为难之处。
他是铁了心要拿宋家杀鸡儆猴,给漠视他的豪绅们一个教训,进而让自己一步步真正掌握整个临江县的。
可当真拿下了宋家,才知道后续的麻烦也不少,现在宋家留下的乱摊子,他就一时不知如何收拾。
也不是没想过将这些产业拿来培植亲信势力,为己所用,但眼下他送不起,赋税的缺口还在那里,他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