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酒桌之间，一个面色稍显憔悴的男人穿着旧西装，正穿梭在人群中点头哈腰，这边递一张名片，那边敬两杯酒。
    饶是忙活得不可开交，仍然没人愿意多看他一眼。
    林青不由瞳孔一缩。
    真是赵柯？
    赵柯是林青跟叶诗菡共同的大学同学，当年也算混得风生水起，毕业之后更是开办药厂，借着春雨药业的名声一度成为同学圈里的名人。
    然而此刻，周围时不时传来一群商界精英的窃笑和议论，让林青眉头皱起……
    “那不是春雨药业的老总赵柯吗？怎么混成这幅模样了？”
    “你还不知道？前段时间春雨药业生产的药吃死了人，法院一审直接判赔人家一千多万！药厂倒了，老婆也跟他离婚改嫁了。”
    “仔细说说，吃死了人，这不得坐牢？”
    “还不明白，摆明是赵柯得罪不能得罪的人物呗，人家只想让他家破，不想让他人亡！况且已经上市的药品能出什么问题……”
    “这事儿我知道，我前段时间看见他老婆跟一个珠江的富商在一起！毁你事业抢你女人，这才叫杀人诛心啊！”
    “啧，前半年还见他在朋友圈里晒娃，现在背着外债，还带着个不满一岁的小拖油瓶，苟延残喘……”
    “真惨，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钻石王老五喽！”
    “就这还到处找人接盘呢？当初如日中天的时候咱们想结交都得排队，现在一副烂摊子谁肯帮他一把？这世道可不就是这样，得认清现实！”
    “就剩下一个空壳厂子有屁用，这就叫落魄英雄不如狗啊……”
    议论此起彼伏，人人怜悯地望上两眼，便扭头和别的人推杯换盏。
    邻桌之上……
    嘶~
    名片被撕碎一地。
    哗~
    一杯红酒猛然泼在赵柯脸上。
    女老板满脸嫌弃，望着自己被弄脏的普拉达长裙起身眉头紧锁：“赵柯你烦不烦人？都说了对你那破厂子没什么兴趣……”
    “滚！”
    这一声断喝让场中短暂安静了一下，旋即嬉笑声继续，赵柯甚至被骂也只能赔着笑脸，把苦涩尽数收起。
    旋即接了个电话后便面色大变，转身离开。
    周围嘲弄声四起，仿佛是在戏谑他那逃亡般的样子，简直像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林青一阵皱眉。
    曾几何时赵珂也被众星捧月，如今居然落魄到需要左右逢源？甚至要看他人脸色……
    跟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可是天壤之别！
    林青起身一路跟了出去。
    离开酒楼，穿街过巷，约莫十来分钟后，便看到赵柯急匆匆地下车，奔向未央路上的一栋破旧出租楼。
    老天爷的脸色变得特别快，前一秒天还晴着，眨眼间便阴沉了下来。
    甚至还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
    出租屋是筒子楼的形式，嘈杂肮脏，住户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
    哇哇的哭声吵得周围房客纷纷探出头来抱怨，雨顺着筒子楼的天井往下落着，赵柯淋成了落汤鸡。
    手忙脚乱地抬着地上被房东从三楼扔下来的被子、衣服……
    “几个月房租也不交，还带着这么个小拖油瓶，整天哇哇地哭，吵死了！”
    “滚滚滚，天桥底下住吧，就不该发善心让你们住进来，该饿死你们父女俩！”
    房东两口子此刻铁了心要赶走赵柯，赵柯此刻拿外套把女儿裹在怀里，不到一岁大的婴儿还不知父亲此刻正经历如何的人生低谷，仍旧哭闹个不停……
    伸手一探女儿的额头，赵柯面色骤变，慌乱道：“发烧了，发烧了！”
    他手足无措地上前求救：“吴姐，刘哥，求你们行行好，等我赚钱了一定把欠你的房租补上，但这时候不能赶我们走啊！”
    “我女儿才不到一岁，下这么大的雨，她烧得又这么严重，再不治病她会……”
    赵柯的求救此刻显得那么无力，房东甩开他的手，怒喝道：“你女儿是死是活关我们什么事？我们也不是慈善家！再说你欠了那么多钱，等你赚钱，我们等到猴年马月！”
    “要是早知道你欠了那么多外债，鬼才让你住进来，赶紧走赶紧走，要不我们报警了……”
    “这丫头别死在我们这儿才好，省得晦气！”
    赵柯俨然已经被逼到了绝地，却只能蹬蹬上前几步面对房东夫妇。
    不死心地咬着牙从身上掏出一张不动产证明道：“等等！吴姐，刘哥，我把厂子抵押给你们还不成吗！我总有一天会翻身……”
    “求你们行行好！”
    然而房东夫妇仍然嗤之以鼻：“谁要你那间破药厂？更何况你欠的外债还没还清，它还是银行的资产！”
    “你还翻身，就你这情况，整个宁海敢拉你一把的，都是活菩萨！”
    咔嚓~
    天际的雷声将周遭照亮，赵柯满脸绝望和狼狈，分不清脸上的是水还是泪。
    抬头是租客们的指指点点，怀中的女儿发着高烧哭得撕心裂肺，雨淋在身上仿佛针刺一般让赵柯几欲疯狂。
    曾几何时他也曾辉煌无两，如今却亲朋疏远，妻子抛弃，好友落井下石，活成了蝼蚁！
    一朝虎落平阳，便见遍世间百态！
    他双拳紧攥，指甲抠进肉里鲜血淋漓：“绒绒，是爸爸没用，是爸爸没用！”
    他以头撞墙，绝望的嘶吼……
    “啊~”
    望着房东夫妇俩决绝的背影，赵柯终究溃败的垂头丧气道：“别走，求你们高抬贵手，我……我赵柯给你们跪下了！”
    “我给你们磕头！”
    说着他便双膝一弯，抱着女儿，只求施舍一处落脚之地，三两银钱，让自己带女儿去看病。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却不知尊严在生活面前，一钱不值！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却不知为亲生骨肉，猛虎也会流泪……
    即便此刻，周围看戏的房客都不得不承认赵柯是真男人，只是这一幕太残忍，谁都不忍再看，偏过头去。
    然而下一秒。
    赵柯的肩膀却被几步上前的林青按住，再也下不去分毫。
    一声断喝，如同炸雷……
    “不要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