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里设宴,师菡虽然之前就招呼过师德,可此时时辰尚早,更何况,锦阳郡主身份金贵,又闹的这么大的动静,师德怎么可能不赶过来。
同时跟着师德过来的,自然还有师珍儿。丫鬟凝香扶着她,一副弱不禁风好像随时都要晕倒似的。师德来的这么巧,去通风报信的,自然也是她。
师菡不动声色的勾起嘴角笑了下,淡定自若的看向师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一进屋,师德立马关切道:“锦阳郡主可伤着哪里了?”
视线便在锦阳郡主身上扫视了一圈,确定她没受伤之后,这才松口气。只是看向师菡的眼神儿有些犀利。锦阳郡主被周嬷嬷按着,头发散乱,额前两缕碎发飘落砸耳边,眼泪早已冲花了妆容,此刻哪里还有半分郡主之尊,剩下的,也只有狼狈了。
见师德过来,她当即挣扎着要起身,讥讽道:“英国公府中的待客之道,真是让我长了见识啊!本郡主来做一回客,这是要脱一层皮啊!”
话虽说的不留情面,可毕竟是堂堂郡主,赴宴途中被弄成这副模样,说出来的确是他国公府失礼在先。见周嬷嬷依旧抓着锦阳郡主的手不撒开,师德不由得斥道:“放肆!锦阳郡主金贵之身,岂可如此怠慢!还不快快松开!”
周嬷嬷手上动作攥紧了些,冷冷的扫了师德一眼,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自己女儿如今带着幕篱站在这儿,脖子上的红疹也依稀可见,师德一进来,不先问是什么情况,就站在锦阳郡主那边,有这么当爹的吗?
见状,师德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这个贱婢,这是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只听这个忤逆女一人的话啊!
思及此,师德没好气的扭头看向师菡,“你还不让她松手!”
从师德进门起,师菡就在等他这句话,果不其然,师德永远是这个德行。他的眼里,没有父女,只有国公府的利益。锦阳郡主身份尊贵,能够光临国公府那是蓬荜生辉的事儿。
只不过,师德忘了,锦阳郡主再尊贵,也终究是国子监的弟子。
而她,即便是个六品芝麻小官,也是当朝唯一的女博士。
朝着周嬷嬷点点头,师菡开口道:“嬷嬷累了吧?先歇一歇喝口茶。”
周嬷嬷依言松开手,转身回到师菡身边,规规矩矩的站好。
一时间,师德和锦阳郡主两个人的脸色都不由自主的黑了下来。这个师菡简直太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了!
“你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锦阳郡主是什么身份,你也敢如此无礼?”师德示意下人将锦阳郡主扶起来,赔着笑脸将人请到上座。
只是师菡一瞪眼,后者坐下的动作一僵,默默的站直,扬起高贵的头颅,脸色铁青。
师德接连被拂了面子,当即不悦道:“菡儿!你怎么回事!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师菡看向师德道:“父亲就不问问,郡主今日都做了什么就来兴师问罪?”
师德这才反应过来,是了,按理说师菡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动手!可即便是事出有因,也不能对郡主动手啊!
只需要一个眼神儿,师菡就明白了师德此刻心中所想,于是不等师德开口,她便主动道:“今日我本是设宴邀请武学堂众人来府中小聚,也不曾给锦阳郡主下请帖,可既然郡主来了,我也没有不招待的道理。”
她说着,意味深长的瞥了锦阳郡主一眼。后者脸色一僵,眼神儿不由自主的闪躲起来。
师菡继续道:“可不曾想,郡主假借想看极北雪狐狐裘,竟在上面做手脚,害了我不说,还差点连累二妹妹!父亲不妨看看,二妹妹手上的伤还在呢!”
师嫣下意识的就要将手往身后缩,师德眼尖,一眼就看见师嫣手背上那片掐痕之上起的红疹。他眉头顿时拧成一团,脑子里简单权衡了一下利弊之后,这才道:“小孩子家打闹再寻常不过,何必小题大做!”
“小题大做?”师菡忽的一声冷笑,站起身扯下幕篱,露出自己脖子上满满的红疹,“那锦阳郡主险些害的我毁容,这笔账,也是小孩子家打闹?”
“这,这怎么回事……”
师德大惊,师菡脖子纤细,上面虽涂了膏药,可依稀可见上面可怕的红疹,密密麻麻,险些就蔓延到脸上去了!
纵使他不喜欢师菡,可女儿家的容貌被毁,不仅事关自己,更是事关家族名声。师德可容不得英国公府名声受累。只是锦阳郡主的身份不得不顾忌一二。此
师德这一犹豫,身后师珍儿便开口,笑道:“好在菡儿妹妹无碍,只是锦阳郡主今日既是做客,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不如道个歉,说清楚误会便是。”
“对对对,别伤了和气!”师德正愁不知道这件事如何解决呢,他要是主动开口,倒好像是怕了安王一样。此时师珍儿主动开口,倒是免了他的尴尬。
锦阳郡主傲慢的哼了一声,揽起耳边碎发,“师菡以下犯上,本郡主可是二品的郡主,她竟敢对我不敬!只是说清楚可不行!”
见锦阳郡主似乎没有顺杆下的意思,饶是师德,脸色也有些难看,却不得不好声好气道:“不知郡主打算如何处置?”
师德想着息事宁人,毕竟看锦阳郡主这模样,以及她脸上的红肿,想必在师菡手上也没占到便宜。
师菡自始至终都没说话,只是满脸讥讽的看着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仿佛一眼就能洞穿人心。
师德脸色通红,好像在师菡面前,他内心那些龌龊阴暗面,向来都无所遁形一般。
锦阳郡主把玩着自己涂了豆蔻的手指,略一思索,笑道:“只要师菡今日肯给我跪下认错,我就不计较她以下犯上这件事了。不过,那件极北雪狐狐裘,我瞧着也挺喜欢。”
她话已至此,意思不言而喻。那狐裘,她看上了。
师德一听,道个歉,送个狐裘,倒也不算是太过分,于是点点头,道:“既然郡主喜欢,那这件狐裘便赠给郡主了。”
话落,他侧过头瞪了师菡一眼,“还不赶紧给郡主道歉!”
这话一出,别说是师菡了,就连师嫣都觉得不可思议。今日之事,锦阳郡主有错在先,且居心险恶,师德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只因为锦阳郡主是二品郡主,他便如此偏袒?
“我若是不呢?”师菡固执的看着他,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早已凝结成冰,她笑眯眯的对上锦阳郡主那双略显卑劣的眸子,“今日我不打算道歉,也不准备将我的狐裘送给她。你又能奈我何?”
“那你就是以下犯上!你该不会觉得,本郡主这个名分,只是个摆设吧!”她堂堂郡主,师菡说打就打,这要是换了其他人,哪里敢这般无礼放肆!
师德听出锦阳郡主不肯罢休的目的,为了不将事情闹大,沉声道:“菡儿,你以下犯上,的确该道歉!不要任性!”
师菡走上前一步,一字一句道:“就因为她是郡主,身份尊贵,所以就可以枉顾是非,不问对错,就要道歉?”
她上前一步,师德便被逼的往后退一步。他突然间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儿的了解的确太少,尤其是此刻,他觉得师菡身上几乎要溢出杀气一般。可她一个闺阁女子,哪儿来的杀气!
“师菡!”师德咬牙,厉声道:“尊卑有别,这你都忘了吗!你连父亲的话都不听了?”
师菡面无表情,声音冷了下来,“若是连是非都不分,父亲还算是什么父亲?”
“你!放肆!”师德顿时扬起巴掌,就要朝着师菡打过去。
可就在这时,门外,忽的传来一阵轻笑声,“本王来迟了,不知国公爷想要我家阿菡如何听话啊?说来本王也听一听。”
师德的动作僵在半空,不由得扭头朝着门外看去,两道身影一出现在门外,喻阎渊一袭白衣,身上裹着一件跟师菡一模一样的极北雪狐的狐裘,面若冠玉,踏着满地寒意走来,他身侧,八皇子夜怀璞一袭紫色锦袍,衣衫上绣着金丝图纹,端的是华贵不已。
两人一出场,就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
尤其是锦阳郡主,当即立马将头发揽起,理了理衣裳,故意找了个好看的角度,朝着喻阎渊甜甜一笑,“小王爷,八殿下。”
此时她声音娇媚,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可喻阎渊一进屋,视线便落在了师菡身上,连正眼都不曾递给锦阳郡主一个,直接绕过她快步走到师菡跟前,当视线触及师菡脖子上骇人的红疹时,顿时眉头一皱,冷声道:“怎么这么严重?”
春荣到府上去找他时就跟他大致说明了情况。师菡明知狐裘有问题,却将计就计,只是没想到锦阳郡主下手这么毒!这要是不小心蹭到脸上,还不得毁容!
一路赶来,喻阎渊当街策马,不敢有分毫的耽搁,只是万万没想到,师菡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见喻阎渊心急如焚,师菡不动声色的朝着他摇摇头,轻声道:“没事儿,小问题。”
喻阎渊面沉如水,不动声色的将幕篱拿起来替师菡戴上,然后柔声道:“刀一已经去太医院找太医了,你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儿的。”
师菡点点头,轻声嗯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有喻阎渊在,她肯定不会有事儿。
安抚好师菡,喻阎渊这才漫不经心的转身扭头看向师德,讥讽道:“方才本王听国公说,尊卑有别?”
说话间,喻阎渊总算是大发慈悲的瞥了锦阳郡主一眼,只是那眼神儿——嫌弃至极。
锦阳郡主顿时心下一沉,委屈的咬着唇,幽怨的看向喻阎渊,“小王爷,师菡以下犯上,国公爷实在是看不下去,这才替我讨回公道!”
师德被她这话直接绑到了一条船上,不得已,只能点点头,勉强道:“女孩子家家的有些矛盾在所难免,说清楚了便是,只是菡儿确实行为欠妥,以下犯上实属不该,按理来说……”
“按什么理?”喻阎渊一字一句道:“本王就是理!”
“小王爷~”锦阳郡主突然举得有些害怕,声音都软了下来。喻阎渊行事不按常理出牌,且他能横行京城这么多年,自然不是寻常角色。额今日她若是在英国公府被师菡欺辱了去,日后岂不是人人都能踩上她一脚!
锦阳郡主心中已经开始慌了,六神无主,求救般的看向夜怀璞,“八殿下……”
后者无奈的摊摊手,“你就算是把陛下叫来,也没用。”
且不说喻阎渊本就护短,就冲着她伤了师菡这一点,她就罪无可恕。
不等锦阳郡主想明白喻阎渊要如何处置自己,便听他笑着说道:“刚才说到哪里,跪下道歉是吧?来人,上搓衣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