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朗气清,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景王府上下一道早,就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他们坠崖身亡的小王爷,诈尸还魂了!不过景王府的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别说是小王爷诈尸还魂了,就算是小王爷现在原地成婚,他们也都习以为常。
拜见过长公主后,喻阎渊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直奔国子监。
而昨天夜里,驿馆的事情,也像是不曾发生一样,没有半点消息流传出来。
日头高升,国子监内,书声琅琅,也有弟子聚在一起谈论朝局,也有人在不远处谈论诗书。
然而就在这是,一道白色的身影径直的穿过国子监的前院,直奔武学堂而去。待那人走远,这才有人反应过来,“哎,你快让我打一下,我是不是眼花了?我怎么好像看见了景小王爷?”
“我也看见了,乖乖,难不成大白天的我见鬼了?”
“鬼什么鬼!你见过带影子的鬼!”
……
国子监内,众弟子忽然间一窝蜂似的朝武学堂拥挤而去。
原本因为喻阎渊坠崖身亡正难受的锦阳郡主一听说有人瞧见了小王爷,先是讥讽几声,随后忽然疯了似的朝着武学堂冲了过去。
而此时,武学堂内,六位弟子并未习武或是放养,师菡将自己前世行军打仗的经验总结了一下,正在给他们授课。谁知一抬头,便看见武学堂的院墙上,一位白衣少年正翘着腿儿坐在那儿,目光静静地凝视着自己。
四目相对,喻阎渊忽的勾起嘴角,朝着师菡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险些晃了师菡的眼。
日光洒在他身上,似是给她周身镀了一层光晕,加上小王爷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整座墙头都褶褶生辉一般。
师菡淡定的收回视线,继续讲课。
武学堂六人目光淡定的从小王爷身上掠过,便不再多看,唯独陈梓燮,紧锁的眉头似乎缓缓舒展开来,心头竟是轻松了许多。
因着小王爷的到来,武学堂外,挤满了人,高坐在墙头的景小王爷在看师菡,围观的那些人,都在看他,可无一人能够靠近武学堂大门叨扰师大小姐授课。
差不多过了小半个时辰,师菡这才出来,抬起头,看了眼坐在墙头阳春白雪般的少年,相视一笑。
喻阎渊死而复生,乃是大喜之事,虽然师菡早就知道。且小王爷新生的第一天,就来国子监,实在是新鲜,正当国子监的众位博士准备来看看这位死而复生的小王爷时,却被告知,小王爷带着师大博士离开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京城的某处茶楼,临湖的那间雅间今日一早就被人预定了,不仅如此,那间的客人还早早的定了茶楼里紧俏的蟹酿橙。
喻阎渊和师菡到的时候,夜怀璞已经喝了一肚子的茶了,一看见二人,连连出声抱怨,“我还以为要等到明日呢,好在某人还记得今日与我有约。”
喻阎渊轻哼一声,瞪了夜怀璞一眼。
八皇子夜怀璞,自幼养在皇后娘娘名下,性子与其他几位皇子不同,而且最是不喜欢规矩这种东西。这次回京,实属意外。要不是景小王爷误打误撞的撞到了龙帮,跟他成了结拜兄弟,向来八皇子殿下的逍遥日子还没个尽头呢。
如今可好,为了靖州一事,放着潇洒的日子过不了,只能回来当皇子。
师菡朝着夜怀璞行了一礼,“让殿下久等了。”
然而师菡这一礼下去,夜怀璞立马吓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番衣裳,规规矩矩的朝着师菡回了一礼。
“那个……小婶婶不必多礼。”夜怀璞赶紧清了清嗓子,恭敬道。
说实在的,师菡即便不是喻阎渊心尖上的人,也值得他行大礼。
毕竟国子监的女博士,怎可小觑?
喻阎渊直接拉了师菡坐下,抬眸时看了他一眼,理直气壮道:“你输给我的那支凤钗呢?”
一听这话,师菡又是一惊,“什么凤钗?”
夜怀璞苦笑,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一只精致的盒子递给喻阎渊,“哎,家底都要被我败光了。”
师菡一头雾水,但是光看这盒子,她就知道,里面的东西非同寻常。
果不其然,喻阎渊将盒子接过来后,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只做工精细的凤钗。师菡自认自己什么世面都见过,前世也是太子妃的身份,可见到这支凤钗,仍旧觉得惊艳。
恐怕也就只有帝后大婚,才用得上这样规格的凤钗吧。
喻阎渊解释道:“我跟他打赌,用我诈死,来换两个空缺。”
师菡抬眸,“什么空缺?”
某王爷神秘一笑,道:“金吾卫统领的空缺,还有吏部尚书的空缺。”
无论是金吾卫统领,还是吏部尚书,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是百官之重,一个是皇帝心腹,损失哪一个对老皇帝而言,都有如断臂。
可偏偏这一下,没了两个。
师菡此时才忽的反应过来,喻阎渊诈死,摆明了就是一个局!一个让老皇帝不得不自断双臂的局!
“父皇还是太心急,一心想要尽快除掉景王府,又想给三皇兄铺路,只可惜,比不得某人奸诈啊。”
夜怀璞半开玩笑半是自嘲。
天子做出这种勾当,其实挺丢人的。可偏偏,身为皇子,即便是真相就在眼前,他也不得不兜住了这层遮羞布。
喻阎渊昨夜进宫,老皇帝胸有成竹,用师菡来威胁喻阎渊,小王爷看似退了一步,实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所谓的软肋,不过是弱者对自己无力守护的人和事的借口。他既然爱了师菡,光明正大的爱,那就自然会事事谋算得当,护她安然。岂会让老皇帝有机可趁。
所以他答应了老皇帝,驿馆之事缄口不提。
只不过,金吾卫出动,有不少人看见,这件事总得有个背锅的人。陈金坼身份不同,自然不能背锅,那么只有金吾卫统领去背这个锅了。
“今日早朝,陛下便会宣布,金吾卫统领失职,革职查办,吏部尚书渎职,勾结靖州太守,对靖州之事瞒而不报,乌纱帽也不保。”喻阎渊说着,手指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语气轻松。
可这个结果,是他们谋划这么长时间换来的。中间任何一步出了差错,或是有半分意外,都达不到这个效果。
夜怀璞跟着点点头,“朝堂的风气,是时候换一换了。只是,吏部尚书一职事关重大,父皇会这么轻易的启用新人吗?”
老皇帝生性警惕,这次吃了亏,肯定会更加谨慎。
别说是这么重要的两个空缺了,就算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位置,他也会严防死守。
喻阎渊淡淡一瞥,“他没有选择,人选,我都拟好了。”
当然,这件事不会是喻阎渊亲自操刀去办,景王府麾下多的是人,小王爷拟写了名单,他们自会往上推荐,朝堂虽然是老皇帝的地盘,却也是朝臣的地盘,民心所向,老皇帝根本没有选择。
说到这儿,喻阎渊忽的扭头看向师菡,“武学堂弟子此次功劳不小,朝堂上各方势力的人都盯着,你要当心。”
师菡点点头,“嗯,我明白。”
见两人眼里只有彼此,压根就看不见自己,夜怀璞默默地喝了杯茶,无声叹息。
三人在茶楼里用了午膳,正准备离开,谁知雅间的大门忽的被人撞开。
房门外,一位锦衣女子脸色通红,醉醺醺的趴在门口,泪眼花花的望着喻阎渊,哽咽道:“小王爷,我就知道你没死,你要是死了,我就给你殉情!”
女子身后,师嫣脸色苍白,急忙去拉拽她,可惜女子哪里顾得上那么许多,一把便挥开师嫣,踉踉跄跄的进了雅间,泪眼婆娑道:“小王爷,昨夜我就瞧见你了,我还瞧见你跟金吾卫……”
不等锦阳郡主说完,师菡忽的一抬手劈在她肩头,锦阳郡主话未说完,身子摇晃两下,便摔在了地上。
师嫣愣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只站在门外,又怕得罪喻阎渊,又不能丢下锦阳郡主不管,一时间很是为难。
“这丫头,长的怎么这么眼熟?”夜怀璞看了师嫣一眼,又看了看师菡,这才发觉,两人的眉眼竟有三分相似。诚然师嫣这张脸比不上师菡的十分之一,在美人如云的京城里,实在是不起眼,可就单凭这双眉眼,夜怀璞还是多看了两眼。
师菡朝着师嫣点点头,也不为难她,只介绍道:“这位是八皇子,出门在外,不要忘了规矩。”
她说话的口吻俨然是姐姐的口吻,可不知为何,停在师嫣耳中,就格外的颐指气使。她咬咬牙,没好气道:“知道了,大姐姐规矩好,日后我必定跟大姐姐多学学如何忤逆父亲,如何气病祖母,如何欺凌姐妹。”
这话一出,喻阎渊瞬间沉下脸来,师菡倒是面无表情,只笑看了师嫣一眼,没说话,反倒是夜怀璞,刚才因为眉眼与师菡相似而生出的一点好奇之心,此刻荡然无存。
师嫣还没意识到这一点,说完这番自以为是揭底的话,然后看向夜怀璞,规规矩矩的行了一礼,媚态横生道:“嫣儿拜见八殿下,殿下,锦阳郡主并非有意冲撞,还请殿下莫怪。”
这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得体至极,宛若变了个人似的。
师菡不由得侧目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