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菡起身朝着村口方向看去,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戴着面具,身旁跟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背着藤条编织的篓子,两人并肩往师菡这边走来。
“大帮主也回来了!”
“快看,两位帮主把钩吻草带回来了!”
那些还能走动的帮众二话不说,忙迎了上去。隔着人群,喻阎渊的视线与师菡交汇,他微微颔首,虽戴着面具,可师菡依旧感觉的到,他应该在笑。
师菡情不自禁的朝着他露出一抹笑,两人视线短暂交汇,师菡便移开视线,道:“将钩吻草碾成汁,越快越好。”
说着,她视线从黑衣男子脸上掠过,不知为何,师菡总觉得那人长得眼熟,似曾相识。可她在脑子里将前世今生见过的人都过了一遍,并没有想起这人自己几时见过。于是也懒得多想,转身忙着捣鼓解药去。
水里下的毒并不致命,只不过症状看起来吓人。不过,时间长了,这种毒也会在体内蔓延,直到最后,折磨的人油尽灯枯。师菡找人去后山打了新的水过来煎药。
喻阎渊也撸起袖子帮忙,偶遇与师菡遇到,两人点点头,便各自去忙自己的。
“各家应该都有些辣椒吧?大海,你去取,越多越好。”
师菡一声令下,宋大海二话不说,转身带着几个没什么大碍的去挨家挨户的收集辣椒面,然后飞快的给师菡送来。
药熬好了,师菡按照辣椒面的总量,将辣椒面分别搀在里面,原本钩吻草的味道就一言难尽,此时加了辣椒,那味道就别提了。
“一人一碗,让他们把药喝了。”
师菡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脸色微微泛白。
众人连忙依次有序的将解药分下去。
“这玩意儿这么难闻,真的能解毒?”
“哎呀,能活命就行,赶紧喝吧!”
……
中毒轻的喝完,便帮忙照料那些中毒重的,人人一碗解药,光看那眼色,就令人作呕,更别说味道了。
刚喝完,便有人‘哇’的一声吐了出来。那人吐完后,接二连三的,喝了药的人都剧烈的呕吐起来。
跟上次的口吐白沫不同,这一回众人吐完之后,人便清醒多了。
师菡长舒了口气,不等众人发问,主动解释道:“这种毒蔓延速度慢,如果能得解药,一时片刻就能解决。可药材有限,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解毒,吐上两三次,吐习惯了,毒也就解的差不多了。”
她说完,只觉得眼前有些晕眩,她下意识的抬手去扶旁边的墙,然而眼前一黑,她便朝着地面倒去。
“阿菡!”
一道白色身影,飞快上前,一把接住师菡。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只见他们的二帮主满身杀气的抱着帮主夫人走远了。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师菡再次睁开眼醒来时,屋内一片漆黑。她只觉得浑身没多少力气,肚子也饿的咕咕叫。
‘嘎吱’一声,房门推开,那抹白色身影一手端着粥,一手拿着一盏灯进来。这村子里,只有两位帮主房里能用的上油灯,旁人都只有蜡烛,还得省着用。
师菡正要撑着身子起来,喻阎渊察觉她醒了,立马放下手上东西,快步上前,紧张的将师菡拥入怀中。隔着衣料,师菡都能感觉到冰冷的身子。
灯火明灭中,师菡微微抬眸,只能看见他光洁的下巴。
“怎么了这是?”师菡笑着捏了捏喻阎渊的下巴,轻声道:“小美人儿,给我笑一个?”
“我后悔了。”喻阎渊握住她不安分的小爪子,将她的手紧紧地包裹在自己的手心里。
师菡抬眸,叹了口气,问道:“后悔什么?”
“后悔放任你到这种地方来!我应该半道上让人将你们劫下,随便找一处庄子,把你藏起来,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再把你送回京。”
喻阎渊说的认真,向来噙着三分笑意的脸此刻紧绷着,那双令人羡慕的凤眸,此刻微微闪烁,满是不安。
师菡知道,自己大概是吓着他了,毕竟晕倒这种事儿,这辈子她也是第一次,自己也吓了一跳。可一听小王爷这一本正经的谋划,师菡哭笑不得,她无奈的反手握住喻阎渊,好声安抚道:“傻子,在这里能遇到你,我很欢喜。因为这份欢喜,所以所有的苦,也就甘之如殆。”
她每说一句话,喻阎渊的眼神便明亮一分,等师菡话落,喻阎渊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垂下头,用额头抵着师菡的额头,一遍又一遍的呢喃:“阿菡,你是个笨蛋。”
“好,我是笨蛋。”师菡摇摇头,心下好笑。
也就只有面对自己时,喻阎渊才会这么好说话吧。
她想着,不禁又叹了口气,忽然似是想起什么般,问道:“武学堂那几人呢?粮食的事情安排好了吗?”
那天她带人去烧粮仓,偷粮食的时候,就已经安排权佑天以他的名义联系周边州县调粮。官府肯定是没有,只能从商贾手中借了。她琢磨着,这两日安天虎自己没粮食撑不下去了,就该着急了,所以这批粮食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喻阎渊点头,“权佑天的母族背景深厚,一则有钱,二则有人脉,他已经成功借调了千斤粮食。消息已经放给安天虎了,想必他失了粮食,正着急上头怪罪,所以这两天,应该就会主动联系权佑天了。”
“安天虎未必轻易上当,还得再加把火才是。”
师菡神情凝重,话刚说完,就看见喻阎渊起身去将桌子上的粥拿了过来,“你不饿?”
“啊?饿……”当着喻阎渊的面儿,师菡坦诚的很,接过他手里的粥便大口喝了起来。喝完之后,喻阎渊又便戏法似的端了一碗出来。要不是知道龙帮里喝米汤都要数着米吃,师菡几乎都要以为她这是发家致富,过上富余生活了。
“快喝。”说着,喻阎渊吹了吹粥,然后喂到师菡嘴边。
师菡顺着他的手吃了一口,然后继续道:“得传信给元叔珏,让他配合我做场戏,否则安天虎不会那么轻易上当,主动从权佑天手里调粮。”
“嗯。”喻阎渊趁着师菡说话之际,喂了口粥给她,“我已经安排下去了,你不必忧心。”
这话倒是让师菡有些意外,“元叔珏肯听你调遣?”
师菡知道整个京城的纨绔或许听景小王爷调遣,可此时,这里是靖州,不是京城,元叔珏也并非一般的世家子弟。此人狡黠,向来有小狐狸之称。
似乎看出师菡心中所想,喻阎渊不解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靖州封城,元叔珏和薛则二人几乎被安天虎软禁,只能看着二人够不够聪明,能够找到关键的证据了。至于我,没有必要调动他们。我不过飞鸽传书,让卫翡之帮个小忙,让他早朝时跟陛下提及靖州粮仓着火之事。”
“你的意思是,安天虎为了补齐粮食,以完成上头的人交代的任务,然后顾不得犹豫多想,即便知道咱们这是个陷进,也不得不往里面跳?”
师菡眼巴巴的望着小王爷,心中不由得叹气,还好她跟喻阎渊是一条船上的,否则真是哪天摔死在自己挖的坑里都不知道。
喻阎渊一点头,“不止如此,京城所有给他传的消息,我都让人截断了。”
一听这话,师菡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了。
一旦把京城的消息切断,安天虎就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上加急。京城里的任何一个大人物,想一脚踩死一个靖州太守,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所以安天虎就算是砸锅卖铁,粮仓里被‘烧了’的粮食,他也得补起来。
毕竟灾荒过后,粮价疯涨。他和那幕后之人倒是聪明,想要利用朝廷拨的赈灾粮,等灾情过后用来发灾难财。为此不惜将百姓逼成暴民,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饿死的人,都无动于衷。
一想到这儿,师菡就忍不住宰了那个混蛋!
见师菡脸色不对,喻阎渊拍了拍她的手背,“等这件事结束之后,我自会处置他。”
师菡这才点点头,“嗯。”
屋内,两人想拥在一处,剪影投在门上。门外不远处,陈梓燮手里捏着一个酸涩的小梨,神情恍然的站在原地。
宋大海正路过,见这个富家子弟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诧异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陈梓燮回过神,不动声色的敛起眼底的情绪,从容不迫道:“我路过。”
“哦,可是你回你住的地方,跟这儿也不顺路啊。”二帮主那天安排他们住处的时候,特意挑了个跟这间院子相反的方向。
被人拆穿,陈梓燮依旧不见丝毫慌乱,他只深深地看了宋大海一眼,沉声道:“你们为何,叫她二夫人?”
师菡出现在龙帮,陈梓燮不觉得奇怪。可她出现之后,先是戴面具,之后又是被龙帮众人唤做二夫人。那个二帮主,瞧着很是眼熟,答案就在脑子里呼之欲出,可他怎么都不愿相信。
那个京城第一纨绔,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是处的混世魔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灾区,甚至与民同苦,还能深入龙帮!他不信!
听闻陈梓燮打听自家二帮主的事儿,宋大海立马警惕起来,他意味深长的瞥了陈梓燮一眼,理直气壮道:“自然是二夫人和二帮主亲口承认他们的关系,我们才改的口。否则你以为,我们二帮主是什么随便的人,谁都能当他的未婚妻的吗?”
“你说,什么?未婚妻?”陈梓燮瞬间倒吸了口冷气,手上的梨子也应声掉在地上。
他垂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看了良久,这才忽的转身,朝着院子外大步流星的走去。
宋大海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这人怪怪的,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事情按照师菡的预想有条不紊的发展着。第三日一早,靖州城内便传来消息,安天虎,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