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荣跟在师菡身边多年,国子监诸生也大多认识。尤其是围观的人群中,还有锦阳郡主。
一看见帝师府的马车,当即朝着身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高声嚷嚷道:“师大小姐来了!奴婢拜见师大小姐!”
丫鬟这看似请安,实则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的手段,虽说不上多高明,但多少也有些作用。眨眼的功夫,围观众人的视线纷纷看向帝师府的马车。
唱戏的更是过分,直接堵在了帝师府的马车前,咿咿呀呀的唱着念着。而戏词,也多是造谣之言。
“这忤逆女啊,上打老父,下欺祖母,可恨可恨又奈何啊!”
春荣气的浑身颤抖,横剑就要冲上去给他们些教训。可谁知,马车内,师菡忽然高呼一声,“赏!”
一听到师菡的声音,春荣满腔的怨气强行压下,紧接着,春荣深吸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袋子碎银子,朝着唱戏的那人扔了过去。
唱戏的人收了师老夫人的银子,按照她的要求来国子监门前闹事,本来以为最多就是被打走,没想到这师大小姐不仅不赶人,居然还给赏钱?
唱戏两人随后朝着师菡的马车行了一礼,继续唱戏。
正唱着,却忽的听帝师府的马车内,传来师菡的声音:“二位既然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不妨随我入国子监,今日,我请国子监诸生听戏。”
“这怎么能行啊?戏子之流,怎配入国子监!”
“就是,师大博士此举,岂不有辱斯文!”
“到国子监唱戏?开什么玩笑!国子监可不是帝师府!给你如此祸祸的!”
“看来这师大小姐果然如同戏文里唱的一样,不成体统!”
……
锦阳郡主得意的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幽幽的从国子监门前走了过来,讥讽道:“师菡,我要是你,做出这种事儿来,都没脸再来国子监了。”
车帘忽的掀开,马车内,师菡一袭黑色长衫,头发只用一根墨色绸带高高竖起,整个人有股别样的精神气。像是统帅千军的将帅。
锦阳郡主莫名的往后缩了缩身子,似是被是喊道额气势震慑住。
“郡主是在跟我说话?”
师菡理了理衣袖,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锦阳郡主面前。
锦阳郡主吓得连忙后退两步,“怎么,本郡主说的有何不对?”
这锦阳郡主,平日里身边跟着师嫣这个小跟班,什么话都用不着自己说,事儿也用不到自己去做。如今师嫣没来,她这气势便不由自主的弱了不少。
师菡轻笑一声,扫了她一眼,指着国子监的牌匾,笑道:“如果我不曾记错的话,国子监内外,见到博士,当行礼。锦阳郡主身份尊贵,想必礼仪定是学的不错,不用我教你吧?”
锦阳郡主一噎,师菡的话像是一盆冷水似的兜头泼了下来。她若是今日不行礼,那就是她府中家教不好。可若是行礼,她的面子何存?
一想到这儿,锦阳郡主顿时脸色沉了沉,一张脸难看至极。
师菡一个眼神儿扫过来,锦阳郡主顿时咬紧牙关,心不甘情不愿的给她行了一礼,正要起身,却忽的听见师菡道:“郡主不敬师长,今日便在这里反省吧。几时学堂下讲,郡主几时回去。”
“师菡,你别太过分!本郡主乃王爷之女,你就算是国子监博士,岂敢如此羞辱于我?”
锦阳郡主娇生惯养,一听师菡让她再国子监外罚站,这国子监外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更何况还有这两个唱戏的,她不要脸面的吗?
本以为搬出身份,师菡多少会有所顾忌,殊不知,师菡一听这话,倒是笑了起来,“郡主不说,我差点忘了,今日一早陛下传旨赏赐于我不少东西,说我教导有方,在国子监内颇有建树,还命我再接再厉,不必有所顾忌。郡主要是拿身份压我的话,不如咱们去陛下面前说个清楚如何?”
老皇帝包庇高贵妃,本就心虚,所以才拿东西堵住师菡的嘴。可赏赐东西也得有个名头吧?于是就将师菡在国子监内的所为都夸了一遍。师菡知道内情,自然笑笑而已。毕竟她在国子监,明面上瞧着,也的确没干什么。可这事儿落在其他大臣和世家之人耳朵里,便是老皇帝对师菡十分倚重。
锦阳郡主气焰瞬间灭了,她要是真的因此一时跟师菡怄气,闹到皇帝那儿去,他兄长一定会打死她的。
想到这儿,锦阳郡主没好气的瞪了师菡一眼,满脸愤恨的站到了国子监门前。
唱戏的依旧咿咿呀呀:“那忤逆女啊,上打老父……”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锦阳郡主越听越觉得心烦意乱,当即怒斥一声:“来人,把这群唱戏的给本郡主轰走!”
锦阳郡主好歹是王府嫡女,她一声令下,别说是她带来的下人了,就连不少国子监弟子,也赶忙去驱赶那些唱戏的和围观的。
春荣看着眼前这一幕,忍着笑偷偷的给师菡比划了一个厉害的手势,“小姐,您这借刀杀人,越发的厉害了。”
“胡说,谁杀人了?”
“是是是,小姐只是借着锦阳郡主的手打发了这唱戏的。小姐,咱们进去吧。”
春荣说着,就在前面准备给师菡开道。
然而,两人正要进国子监,忽然,国子监外,那辆始终一动不动的马车,终于传来一阵咳嗽声。
师菡嘴角一勾,深吸了口气,停下脚步。
身后,师老夫人一边咳嗽,一边在下人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拐杖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动。
“师大小姐,好大的架子啊!是不是我老婆子见了你,也得给你行礼啊!”
师老夫人装病多日,今日难得露面,自然不是跑来跟师菡诉说祖孙感情的。
昨天夜里的事儿,她自然也从师德那里听说了。秦若若已经彻底毁了,加上他们起初看好的七皇子,也彻底的被师菡废了。如今朝堂之上,还有三皇子尚有机会。
可以国公府如今的惨状,三皇子也瞧不上。
师菡转身,不动声色的朝着师老夫人行了一礼,“祖母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是不是?”师老夫人心里也有怨气,她也不想来丢这个人,可师德受了伤不说,就算是没受伤,他一个国公爷也不会出来丢这个人。
师菡看了师老夫人一眼,笑道:“菡儿只是怕祖母劳累罢了,腿长在您身上,我怎么能管祖母去哪里呢?”
“你还知道我是你祖母!那我问你,你到底是国公府的嫡女,还是帝师府的嫡女!”
师老夫人红着眼,视线紧逼。
师菡抬眸,笑笑,道:“此时,自然是国公府嫡女。”
只是此时。
师老夫人点点头,沉声道:“好啊,你还知道你是国公府的嫡女!你将你父亲气病在床,又对我老婆子的死活不管不问,这就是国公府的嫡女做派吗?
师菡皱起眉,她倒是没想到,师老夫人今天是来骂街的。
看来,刚才唱戏的,不过是个前菜。
这重头戏,还在师老夫人身上。
师菡叹了口气,倒是也不着急解释,只关心道:“父亲病的如何了?昨日听闻父亲是摔坏了身子,今日怎么又是气病了?”
“什么摔坏了身子!若非你忤逆你父亲,你父亲多次派人去帝师府请你回府你都不回来,他又如何能生生的气出毛病来!”
师老夫人一口否认,她说着,便开始抹起眼泪来,“我国公府真是作孽啊!自打你母亲去世之后,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若若好好的一个姑娘,入了咱们国公府,接连出事不说,你父亲几次三番规劝你,你仍旧我行我素,将他的一片苦心白白糟蹋了。你说,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眼看着你母亲的生辰将近,你作为子女,居然躲在外人家不回来?你眼里可还有我们这些长辈?”
“难不成,你是觉得自己如今在国子监内有个一官半职,得了能耐,便觉得国公府这座小庙装不下你了?”
……
师菡心中一阵接一阵的无语,她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这好祖母口齿这么伶俐?
别说是师菡了,就连春荣都听的目瞪口呆,直到师老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了,春荣这才懵懵懂懂的扭头看着师菡,道:“小姐,老夫人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师菡无奈,抬起头无语望天,“大概意思就是让我们回国公府,不回去我们就是狼心狗肺,白眼狼,忤逆不孝。”
春荣点点头,“那她说这么多废话作甚?”
师菡:“……为了哭个够。”
师老夫人哭了半晌,见师菡不吭声,一咬牙,便放了狠招,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天抢地道:“哎呀,我老婆子命苦啊,一把年纪了,竟然落得个如此下场!后辈不孝,我怕是此生都没有什么指望咯!不如死了罢了!”
她说着,倒也不去撞墙,身边自有嬷嬷假意拦着她。只是一个劲儿的拍打着地面。
围观的人再度被吸引回来,这一回,对师菡指点的人迅速增加,本朝最重孝道,师老夫人这一番痛哭,可谓是把师菡逼上绝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