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中城鹿林区大街上,路况还不是上班高峰时的那般拥堵,时而能见几个小学生前呼后拥、相伴而行,估摸应该是约好一同去吃早饭;又有晨跑的中年人呼哧呼哧地从后面越过那些散步的、手里提着豆浆油条的老头老太。头上用以掩盖地中海的长发被甩脱下来,如同旗帜一般上下飞舞却浑然不觉。
公园里也开始陆续地有手持软剑的老人聚集起来,音乐响起后,他们便开始伴随舒缓的音调而缓慢地挥舞手中的长剑,翩跹悠然,太极的含义在这里有了新的诠释——慢一点,再慢一点,在慢中疏通筋骨,在慢中苏活气血。不需要去以慢打快,也不需要去证明剑法如何绝妙,他们只要慢慢来就好,一如他们的人生,越是向着终点靠拢,越是希望能够稍微再慢上一些,多见证一些,多体验一些。
这是与平日无异的寻常的一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养老的养老、等死的等死,仅此而已。
然而这平静的清晨最终还是被打破在了众人都意想不到的枪声之中。
“站住!给我站住!”身穿警服的男人飞奔追赶,不时地站定身姿持枪瞄准,冲着那逃窜而去的身影连连开枪。而那个遭到追击的男人身手也算矫健,虽然奔逃的身影有些跌跌撞撞,但也成功地躲开了三发子弹并一溜烟钻进了一处巷子里去。中城区的房屋和街道设计已然有序,不似外城区那般七扭八拐、崎岖复杂,身穿警服的男人见抓捕对象向着巷内奔逃,便双手持枪动身打算追赶过去。
“等等,”这时间,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后面制止了他的追赶,“不用去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就这样吧。他已经被我伤到,也算是一点警示,毕竟治安不是全靠杀伐,威慑也是可以的。”
身穿警服的男人回头看去,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是出云科技暗杀队的二分队队长张雷。
“张队长,真不追了?”那警员闻言眉头一皱,不解地问道,“我倒是没什么,只是跑了嫌疑这么大的一个人,您这边好交差吗……”
“无妨,你不说,我不说,自然就没有人知道,”张雷深色平静地瞅着那人奔逃而入的小巷口,与其说是小巷,宽敞光明的程度更像是一条窄街,只要愿意动用人力,要追到那人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即便如此张雷还是拒绝了,“让他去吧,想必也已经掀不起多大的风浪了。”
“看不出来,张队长您竟然还是个大善人啊,”那警员闻言竟也松了口气,将枪收好后笑嘻嘻地冲张雷说道,“我以为那位欧阳先生的手下,都是相对冷漠残忍,任务为重的人呢。”
张雷一如往常地揣着手,有了上次被李游书踩断攒心钉的经验后,这次他的手头上带了三根更加短小尖锐的暗器,也都是他平日里擅长催动内气操控的武器:“是么……上一位队长是这样么,一定赶尽杀绝?”
出云科技二分队的主要职务是与公共安全部门合作解决城市内的各种问题,名义上是这么说,实际上就是在执行暗杀任务时能够以“公权力机关”的外皮掩人耳目,达到暗中解决目标、将骚动最小化的目的。
虽然是清晨,气温却已经在初升的太阳的照耀下变得燥热,那警员将帽子摘下来在脸上呼扇着,见张雷性格温和无甚禁忌便也开始放下心说道:“何止是赶尽杀绝,对自己人都是毫不手软!上一位肖岳肖队长要是有您脾气一半好啊,我们这些人也就乐意跟你们合作了。我说句不好听的,您来了之后,我们就更庆幸肖岳死了,不然我们不知道还有多少同事要在他那个冷血怪兽的手下做事、被他误伤误杀!”
原来是这样的么。张雷心中暗暗思忖着,而后又瞥向那个巷口:“我也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只是我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人过四十之后对一些事情就开始不再执着了,让别人喘口气,也让自己喘口气。”
“哦……”那警员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他看岁数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对于张雷所言顶多是从家中长辈那里有些见闻,但要说体会,那是完全没有的。
张雷默默看了那小伙一会儿,而后点了点头:“这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你这个年纪。你去追他,说明你有责任心。这才是好事,好好干,我看好你。”
说罢,张雷转身离开,而那警员好像受了莫大的鼓舞一般,脸上带光地追着张雷跟了过去。
而另一边,斑斑点点的血迹从巷子的入口一路向内,最终停在了第三个拐角处,男人发出沉重的喘息,将自己的鸭舌帽给摘下来散热,同时有些生气地看着自己左手的胳膊:“怪不得,怪不得那些人都要叫他活剑仙……”
他的左臂被张雷丢出的暗器给命中,好在伤口不深,虽然有些痛但不影响活动,真正让他跑得跌跌撞撞的是他的右手——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手是重要的平衡器官,人在奔跑时如果少一只手的摆动,很容易摔倒。
伸手捂住疼痛的左臂伤口,王行苦笑一声:“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讲道理我只是个普通成员,他们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从上次新闻发布会上离开后,王行就受了命令一直在中城区望风徘徊,并且不虚此行地目睹了菲利克斯那道直通天际的黑红光柱。他明白时机到了,于是开始暗地里联系一些与基地总部失去联络的贫困者残部以及那些因苏卿莲之鼓动而决心奋起却一时找不到方向的可以发展为成员的人。
而后,就如李游书醒来后在外城区见到的一样,外城八区都有不同程度的游行示威活动,而中城区也有不少居民在王行率领的贫困者的鼓动之下加入其中,但更多的是自发,那种不约而同让王行看到了这场斗争的希望。
如果一个人反对,两个人反对,即使有二十个人反对,也许都无济于事。贫困者进攻地下死斗场的时候有着数千的兵力,照样是被欧阳思给几乎赶尽杀绝。
但如果是全城人民的反对,那么这样的斗争就不再是一个团队的意志或是一个组织的意志,这是整个城市的意志。活了这么多年,王行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够以一人之力、一家之力抵挡一城的意志、一市的狂潮。
想到这儿,王行不由得露出了难以遏制的欣喜笑容。虽然已经很久没有联系总部,对基地的情况也疏于问候,但他觉得近来的日子非常充实,何况基地那边有朱先生坐镇,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小巷里的一处住户开门走了出来,王行看见了连忙戴上鸭舌帽,若无其事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吹着口哨拐出小巷,消失在行人渐多的街道之上。
……
蓝梦科技的大厦顶层,欧阳思站在刘紫彤的办公桌旁边不言不语地低头看她干活,刘紫彤开始还没有说什么,可后来被他盯得心里有些不自在,做事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于是有些不满地抬头看向她那英俊而鬼精的老板:“董事长,大少爷!您在我这里站了有十五分钟了吧?您到底要什么?想跟我上床的话,我也不介意,只要您不要继续妨碍我的工作就可以!”
欧阳思闻言抱着膀子想了一会儿:“不行,上一次跟你去酒店的体验并不好,你身子太僵,还是算了。”
他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情,所以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卑不亢,整个办公大厅里的人听了,表情都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但也都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着手头的事情。
刘紫彤闻言脸唰地红了起来,伸手拽住欧阳思的袖子抱怨起来:“这种事情,您就不能小点声说吗!”
“安心啦,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反正又没有发展成办公室恋情,你紧张什么,”欧阳思的重点似乎不在个人名誉这种小事上,抬手往屋里指了一下,“只是我的房间还在散漆,所以我在你这里躲一下,顺便看看你的工作罢了。”
“柳先生……把那些员工……?”刘紫彤低声问着,试探性地往自己脖子上抹了一下,她不知道柳仕良这种业内人士怎么用动作来表述“杀人灭口”这个词,但电视剧里多数是这样,所以她也学着做了一下。
欧阳思见状笑了一下,点点头重复了那个动作:“没错,就是……咔嚓。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而且里面不乏因为我杀死白幸而心存怨恨的,所以死就死了吧。至少我是怀着感恩之心让他们死的,不会让他们死得像维姬·奥尔森那么难看。”
“您把那个女人杀了,我倒是挺高兴的,那女人害了大小姐,我恨不得她下油锅,”刘紫彤说着眉头微蹙,深沉思虑的样子别有一种惹人的美丽,“只是董事长,她死了,计划破产、代表死亡,咱们怎么跟塞洛斯科技交差啊?”
“这倒也没什么难的,”欧阳思叉着腰笑起来,“死个人太正常了,只要我们还有资本、还有技术、还有人,塞洛斯迟早还是要跟我们合作,这是市场决定的——整个东亚地区,国外有东京,国内有恒玉,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三个城市能够如钟城这样经济发达,何况我们还有水路空三线的便利交通 ,这更是那两个城市不具备的地利。塞洛斯现在在国际上树敌颇多,跟无铭军工还在北亚打着仗,他不跟欧阳家合作,没有别的办法。”
在刘紫彤赞许的点头中,欧阳思扭头看向窗外,清晨的光充满了生机与希望,只是照在对街出云科技那片白地上又显得有些荒凉。
“远交近攻,跟塞洛斯要搞好关系,至于这钟城里面的毒瘤……”欧阳思说着伸手摸了摸刘紫彤的脑袋,好像哥哥对妹妹的惯常动作一样,挑衅中带点宠溺,“菲利克斯、唐雨寒、贫困者残党……还有李游书。”
面对欧阳思的爱抚,刘紫彤欣然接受。但对于欧阳思想要杀灭曾经姑爷的想法,刘紫彤在心里持保留意见,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