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怎么联系不上卿莲他们?”
挂掉电话,苏惊蛰回应了朱傲的疑问:“王老也没有回应,他老人家平日里一向是秒接电话的。莫非有诈?”
“不可能,我们的计划分明是万无一失的,欧阳思根本不可能有预料,”朱傲不肯把事态往坏的境地去想,一边摇头一边眉头紧皱地凝视着墙壁上的钟城大地图,又扭头对坐在不远处的几个贫困者成员问道,“其他代表有没有回应?”
先前将香囊赠与唐雨寒的姑娘张娜心神不宁地将手机放到桌上,摇头回道:“东环区代表林佳没有回应。”
接续她的汇报,其余的联络人员也纷纷反映着各自的情况:
“东二区孟东一没有回应。”
“西一区唐雨寒没有回应。”
“西环区宋林森没有回应。”
“西二区多莱尔没有回应。”
“老蔡和娟儿也没回话!”
如果有一两人没有回应,也许是战况胶着没有注意来电,然而所有的外城区代表都没有回应,事态就变得诡异起来了。朱傲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一些,恨不能绞死什么一般:“怎么可能……联络中城区的代表,任何一个都可以!”
专门负责传令通讯的张娜最为熟练地拨打了李文鑫的电话,在等待了四十多秒后,“抱歉,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传来。
失望地将手机握在手里,张娜好像犯了错误似的看向朱傲:“朱先生,盛博区的李文鑫先生也没有回应。”
“什么?”负责队伍前进路线的李文鑫在这次突袭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连他也不接电话,恐怕真的出事了。
想到这儿,苏惊蛰又感到胃部一阵绞住的剧痛,跟亲女儿一般的侄女此时生死未卜、安危不知,这令他的心跟着噔噔直跳,豆大的汗珠很快从额头和鬓角沁出来,作战指挥部门此时因为失去了与所有代表的联络而忙作一团,在众人不曾看见的刹那,苏惊蛰悄悄弯下腰去,“咔”地吐出了一口鲜血。
站在窗边郁闷抽烟的朱傲听到了老友熟悉的咳嗽声,连忙将烟头掐灭而后迈步走向苏惊蛰:“老苏,你怎么样!药呢!”
苏惊蛰摇了摇头,也懒得再去找药,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已经不是那么一两片药能治得了的。吃与不吃,于他而言只是安慰剂的效果。
朱傲一猜就知道苏惊蛰是因为苏卿莲的安危而犯了病,自己心里也为同事们的情况心急如焚,于是他一拍桌子,开口说道:“不行,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我带一批人去死斗场看看情况!”
站在门边负责保护两位联盟长安全的王行闻言,转过身来呼应道:“联盟长,我与您一起去!”
苏惊蛰不等朱傲下达命令便伸手拽住了他:“不行,太危险。”
“可是我们也不能就在这里干等着啊!”
苏惊蛰脸色惨白地咳嗽了几声,拿起水杯漱了漱口吐掉嘴里的腥血,随后开口解释道:“现在情况如何犹未可知,我们应当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所有的代表都不幸被……被擒,那你前去探查情况无疑会中欧阳思安排的第二波圈套,我们最大的兵力倾巢而出都不能拿下死斗场,那你领着剩余的人前去支援也只是白白送死。”
苏惊蛰那“被擒”的词汇停顿了一下,实则是不希望把事态说得过于绝望——如果输了,以欧阳思的心性,饶他们一命的可能微乎其微。
大厅中伴随苏惊蛰的话语而陷入到一阵窒息般的沉默之中,有几位姑娘因为担心恋人的安慰甚至开始发出抽泣声。
“老朱,你是联盟长,也是联盟的希望,”苏惊蛰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朱傲,“战斗力可以再物色、补充,成员可以再发展、接纳,但作为核心的你不能有事,你明白么!”
面对苏卿莲语重心长而又义正言辞的劝阻,听得进去的朱傲终于迟疑了。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贫困者成员的惊呼打破了作战指挥部的压抑与沉默:“朱先生,苏先生!你们快看手机!”
“怎么了?”闻言,朱苏两人动作一致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顿时便被屏幕上所显示的信息给惊了一跳。虽然他们的手机安装着不一致的讯息咨询以及娱乐软件,但此刻手机屏幕上却显示着同样的一则消息——
年轻女子于钟城搏击竞技馆揭露钟城的真实面目。
二人不假思索地点进了提示,右上角的“live”字样表明这便是当下发生的事情,贫困者联盟北环区代表苏卿莲,有着左右钟城未来的言论要发表。
朱傲的脸上显露出兴奋的笑容,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战斗已经取得了胜利,贫困者的队伍已经接管了死斗场,不然苏卿莲哪里会有功夫来做这种宣讲呢。
“真不愧是你的侄女啊,年纪轻轻就懂得宣传与教育的重要性。”朱傲扭头冲苏卿莲说着,却见老友眉头紧锁浑身颤抖,神色并不是面对胜利时该有的喜悦。
“老苏,你怎么不说话?小家伙们赢了!”
苏惊蛰闻言轻轻摇了下头,说出了他绝望的推断:“老朱,卿莲从小身体就很好,虽然皮肤白皙,但永远都是血色莹莹的。”
闻言,朱傲扭头看向屏幕:虽然清晰度很低,但他能看出来,此时的苏卿莲脸色惨白好像尸体,而且额头和左侧脸颊上微有擦伤。
最不会说谎的是唇色,虽然谈不上什么性感,但苏卿莲的嘴唇一直都是如同涂过口红一般的鲜红饱满、充满生机,而如今她那双唇也失去了往昔的血色,只剩下比脸色稍好一点点的令人不敢亲近的苍白。
“卿莲……!”
与此同时,盛博大厦死斗场之中,欧阳思扬起手杖向唐雨寒的脸上抽了一棍,并压抑着几乎崩溃的声音对手下说道:“去演播室,把那两个女人给杀了。”
然而已经开始了——
“各位,很抱歉占用你们宝贵的时间。”苏卿莲的声音虚浮清浅、有气无力,但仍然是温柔悦耳的,控制良好的面部表情也很好地展现出她的温婉与良好教养。她明白,这则现场直播的通讯将以死斗场为中心,向着内城区、外城区,向着整个钟城,甚至是钟城以外的地区传播过去,这是她以最后的生命去把握最后的机会。
整个钟城的公民都在通过手机、电脑、电视收看着这则忽然插播进来的直播,并因为苏卿莲那虽然虚弱却依然清丽的面容给吸引住,一时没有离开界面,静静地观察着这女人接下来的举动。
“我相信,正在看这则消息的人里,有人认识我、有人听说过我、而有人与我素昧平生。”苏卿莲停了一下,她的眼角瞥向靠坐在墙边、于血泊中沉沉睡去的王娟——在将自己的任务完成后,她长眠了。
现在,她也要完成自己的任务。
“我叫苏卿莲,我的父亲曾经是中城区苏氏企业有限公司的董事长。相信你们很多人都曾经吃过我家生产的食品,”苏卿莲回想起以前的事情,不由得感怀地笑了一下,“而现如今,我是贫困者联盟北环区的贫困者代表。是的,你没有听错,贫困者联盟是真实存在的,也许你不曾察觉到我们,因为我们的敌人过于强大,我们只能如同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般伺机而动、夹缝求生。但这不代表我们不存在——在外城区的八个分区,在中城区的八个分区里,都有着我们的身影。也许你的身边、你的朋友,就是一位贫困者联盟的成员。”
欧阳思扭头看向自己的手下:“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她把一万三千字的草稿全部念完么?”
闻言,秦枫与刘溪石连忙迈步向前,企图绕过已经瘫坐在地的唐雨寒赶去二层的演播室。
然而已经生死一线的男人仍然执着地抬起了手,伴随长刀出鞘的声音,地面被剑气划过一道如同楚河汉界般分明的界限,唐雨寒反握着刀,冲来人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等一下,还没结束呢——在卿莲发表完演讲之前,我们继续。”
这举动彻底激怒了欧阳思,他将手杖往地面狠狠一磕,只说出了一个字:
“杀。”
听令,秦枫与刘溪石掏枪而出,四把枪的枪口一起指向了唐雨寒。
演播室内,苏卿莲麻木的腹部上,疼痛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希望各位不会因为我的说法而感到惊慌,因为贫困者联盟从来不是作乱的组织、不是制造恐怖的组织。顾名思义,我们是穷人的联盟,这穷人的概念,是‘无财产的’‘痛苦的’‘受压迫的’‘不幸福的’——一切因为钟城的规则而无法在这个城市中寻找到归宿之人的统称。这样的人,在外城区有,在中城区有,甚至在锦衣玉食的内城区也并非绝迹。”
激烈的枪声虽然传至演播室已然微弱,但仍然被苏卿莲以及透过屏幕观看直播的观众听在了耳中。因为这枪声,观看直播的观众更加来了兴趣。
“我们,就是这样一群人的联盟。我们因为无法适应规则、无法认同规则并企图推翻规则而聚集在一起。实际上,我相信很多人与我想的一样,当规则开始只有利于少数人时,这样的规则就不能再被称之为良性规则了。”
闻言,屏幕前的人,男女老少、学生工人,乃至身处局中的朱傲与苏惊蛰都赞同地点起了头。
仿佛感觉到了来自观众的回应,苏卿莲在短暂的停滞后继续了她的话语:“实际上我们都清楚,一个恶性规则依然被保持着,只能是因为它的销毁会损坏少数的既得者利益,而他们为了守住令自己永远幸福的规则筑起难以逾越的高墙,令每个人都对墙的那头心生憧憬,在憧憬中忘却他们已经失去的应得;他们制造可笑的闹剧,以丑角的血液和哭喊来愉悦观看者,让他们在兴奋与喝彩声中忘却他们曾经拥有的底蕴;他们投放伤人害命的恐惧,以死亡的危险来压制那些难以被传入中城区、传入内城区的痛苦的声音。”
“曾经,制造这种悲剧的人是企业,是他们;而如今,利用这规则、守护这规则甚至宣扬这规则的人有繁化简、合众为一。他在蛊毒之中脱颖而出,成为了这座蛊池中唯一的王——”
“他就是欧阳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