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书醒过来的时候,欧阳知正睡在自己旁边,她侧着身子面向自己,睡颜安稳沉静,身体伴随着呼吸而均匀地起伏,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很愉快的事情。
“睡觉还笑,笑个头啊你。”小声嘀咕了一句,李游书伸手在欧阳知鼻尖上点了一下,欧阳知被他一碰,哼哼着扭动身子。李游书怕把她吵醒了,便不再碰她,轻手轻脚下了床,走到浴室冲澡去了。
昨晚二人驱车到了东一区,李游书和欧阳知挑了一家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店家应该不会晚上从暗门出来把客人宰了的旅店打算投宿,结果前台的回应是只剩一间大床房,爱住不住。
李游书对这种态度恶劣的前台习以为常,他去常柏省的时候碰上过比这还过分的前台姑娘,能忍则忍,忍不了就找经理,简单粗暴。但是他怕欧阳知生气,便想着改换一家。结果欧阳知一听可以睡一起高兴得够呛,当机立断掏钱入住,毫不含糊。
李游书见她那个样子,觉得自己可能“名节不保”,便伸手搭住欧阳知肩膀试探着问道:“不是,就……这么干脆?不再看看别家了?”
见李游书面露难色,欧阳知挑眉反诘:“怎么,不愿意跟漂亮姐姐一起睡么?”
前台的姐姐虽然态度不好,但是关键时候竟然说话靠谱:“先生,别的不敢说,我们家敢自认整个东一区最好的酒店,东一区又是整个外城区经济最好的分区,换句话说,我们酒店就是整个外城区最好的酒店。您就算再看一百家,也不可能找到比我们家更好的酒店了。”
“就是,”欧阳知有了前台姐姐的帮腔,便更加硬了腰杆,伸手往李游书后背猛地一拍,“我就问你,你是不是我男朋友。”
“是。”
前台姐姐闻言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随口说道:“那不就结了,跟自己女朋友出来住酒店,反而要睡双床,您的脑回路清奇得我都反应不过来。这位女士,如果没有其他的要求,我就给您开房间了,请您出示一下身份证件吧。”
“好的,谢谢啊。”
李游书在旁边看着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完全不给他说话的余地,便轻轻叹了一声转身靠在前台上,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苦笑了一下。
“今天其实还挺累的。”
实际上李游书累,欧阳知比他还累。开了一天车,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欧阳知早就已经困得够呛。李游书进屋把两人的包挂好、打开空调,又烧了一壶水打算泡点茶喝,欧阳知则一下扑到床上来回滚着,考虑着怎么度过这美好的下半夜。
结果是,李游书趁烧水的功夫洗漱了一下,再出浴室的时候,欧阳知就已经缩在被窝里睡着了。
“切,白期待了。”李游书摇了摇头,把她到处乱丢的衣服收了收搭到椅背上,也没再沏茶,悄悄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这间酒店就环境而言还算中等,窗帘遮光性非常好,卫生条件很好,床品也干净,只是床铺过于松软了些,睡太久难免有些不舒服。
李游书洗完澡穿上裤子,开始吹头发。听见了吹风机哄闹的声响,欧阳知睁开眼睛在床上坐着朦胧了一会儿,便揉着眼睛推门走进了浴室。
见她走进浴室,李游书关掉吹风机:“我声音太大了?”
欧阳知摇了摇头:“没事,我也差不多睡醒了。”随后,她迷迷瞪瞪走到马桶边,脱下内裤便坐了下去。
李游书从镜中看到这一幕,惊呼一声遮住眼睛便跑出了厕所:“你尿尿不避人的吗!”
“哦,忘了,”欧阳知低头看了看自己光光两条腿,又看了看自己冷飕飕的肚子,冲李游书喊道,“你怎么不给我换睡衣呀!”
“你自己脱光了睡的,我可不敢把你叫起来穿睡衣,艾琳娜说吵醒你睡觉的人下场都不好!”
“那你都把我看光了!”
“看光了就看光了,光溜溜姑娘我看得多了,也不差你这一个!”
……
等欧阳知也洗完澡化好妆,时间已经来到十一点多,欧阳知对这家旅店的印象还算不错,就决定在这里续住五天,把外城区好好逛一逛。其实也没什么可逛的,外城区除了些比较有特色的酒馆,就只有那个孤零零矗立在东环区的大钟算半个景点。
还有一个去处,就是海边。
两人随便挑了一家人不算多的餐馆吃了饭,欧阳知嫌弃那家店的鸡肉塔可太辣,饮料也不尽人意,李游书对于她这客观的评价表示了赞同。
之后,两人便开车往海边驶去。
钟城海滨浴场是钟城最和谐的一块地方,在这里很难从只穿着泳衣或者穿着沙滩裤沙滩衬衫的人们身上辨认出他们的身份,而且家长陪孩子来的居多,小孩的未来是无限的,至少在玩耍时,他们的身份是趋于平等的。
欧阳知换了一身遮光性更好些的裤子和衣服,还给自己抹了足量的防晒霜,李游书则穿着沙滩裤和沙滩衬衫,一边给欧阳知提鞋一边跟在她后面,看她沿着海边又蹦又跳。
今天不是节假日,来海边的人很少,欧阳知和李游书都喜欢人少,不喜欢喧闹,所以两人都很享受这种难得的安闲。
“游书,你家有海吗?”走了一会儿,两人便坐在了沙滩上,海水冲上来漫过欧阳知的脚,她忽然开口向李游书问道。
“没有,庆仪离海很近,不过没有海。”
“哦……”欧阳知点了点头,随后往李游书身上一靠,“我在想,以后要是跟你去庆仪,是不是就没有海可以看了。”
“你很喜欢看海么?”
欧阳知看着自远而近的海浪泛起一阵浑浊的涡,随后被拍碎在沙滩上化作纯白散碎的沫,回忆道:“我小的时候跟妈妈住在一起,我爸喜欢我妈,但是不喜欢我,所以见我的次数也很少。我上学的时候,别的小朋友欺负我,我就打他们,他们的爸爸呢就来骂我,我找不到我爸,就只能回去跟我妈哭。我说要找我爸,可是连我妈都找不见他,我哭一哭他哪里就会来呢。”
李游书听着欧阳知的话,不由得有些心疼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轻轻吻着她的头发没有说话。
“但是我很倔,我爸不来,我就一直哭,我妈被我烦的没有办法,就带我来海边玩,我在水里面打滚,就把我爸的事情给忘了。”
说到这儿,欧阳知忽然笑了起来:“后来我爸把我妈还有我接进了山庄,我第一次见到欧阳思,也第一次见到爷爷,他们都对我很好,我以为我终于有个完整的家了,结果我妈没过几年就走了。我爸那个人只关注‘玩’和‘欧阳思’,再后来他也没了,爷爷也放飞自我了,家里就只剩我哥和我了。”
说完,欧阳思又往李游书身上贴了贴:“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来看看海,这样心里会舒服一些,什么都会骗你,但是潮汐和海浪从来不会骗你,在我死之前,这片海应该是不会变成桑田的。”
李游书闻言笑起来,对欧阳知说道:“你说错了欧阳,我也不会骗你。”
“你最好不要骗我,”欧阳知闻言脸色一红,伸手拽住李游书的耳朵,“不然我就让艾琳娜把你给剁了。”
“艾琳娜哪有那么厉害。”
“你看,你还说你没骗我,明明咱们两个都知道艾琳娜的事情,你却担心我知道了害怕,就是不肯跟我说。”
李游书闻言一愣,继而尴尬地笑起来:“嘿嘿,艾琳娜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啊?”
“当然了,她虽然不想让我知道,但是这么多年了总还是会有察觉的。有一年,她从屋顶上摔下来,脑袋摔破了,流了那么多血,可她就是不去医院,睡了一觉竟然就什么事都没了,我这么多疑的人,能不奇怪吗。”
“你这个‘疑心’的自我定位还挺贴切的。”
“而且菲利克斯虽然是个游侠一样的人,但他好歹也是我哥的护卫,有次他也跟我说起来过,说艾琳娜不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如果感觉到她行事诡谲就联系他。哼哼,不过艾琳娜从小就给我当佣人,从来没对我说过半个不字,我知道她是绝对不会骗我的。”
回想起艾琳娜那晚动情的演说,李游书点头赞同:“艾琳娜跟我说过,你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诶,我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吗?”
“当然了,你不光对艾琳娜重要,你现在对我也很重要。”
“咿……游书,你说话真肉麻。”
“捶你哦。”
时间过得飞快,当李游书给欧阳知垒好一座惊人的沙滩城堡后,天色就已经渐渐黑下来了。欧阳知靠在李游书为他做的城堡边拍了两张照,又在海边跟李游书泼了会儿水,二人便冲掉脚上的沙子踩着鞋回到了车上。
“你饿不饿?”上了车,李游书向欧阳知问道。
“嗯,”欧阳知向李游书露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来,“看你给我盖城堡,都把我看饿了,游书你果然超厉害的。”
李游书闻言一边翻阅手机一边拍了拍自己胸膛:“那是,不然也当不了你欧阳知的男朋友——我说,咱们去这家酒馆吧,论坛上说这家酒馆的啤酒特别好喝,烤猪肘和焗土豆也很受欢迎。”
“好啊,那咱们走吧。不过这样我就不能开车了。”
“那家店离旅店不远,咱们把车放下走着去就行。”
酒馆名为“老爹”,店主竟然真的是一位年过七十的老爹,手下还有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孙子,一个负责后厨,一个负责上菜。酒馆的面积不大,但是坐得满满当当,门口停满了形态各样的汽车和摩托。
李游书和欧阳知推门走进酒馆,本来喧闹嘈杂的环境伴随两人的进入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欧阳知察觉到气氛微妙,对李游书耳语道:“游书,什么意思?”
李游书四下环视一圈,发现坐在酒馆里的全是一些身材健硕、个头高大、纹身满臂的粗野汉子,他们看见了李游书,又看向站在他身边的欧阳知,有人不怀好意地吹起了口哨。
但是店长老爹一如既往的热情,对李游书说道:“小伙子,自己找地方坐吧,这里的顾客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时,有个人开口说道:“老爹,你这么说,我们可要伤心啦!”
老爹闻言冷笑了一声:“喝了老爹的酒,哪里还有伤心的事情。”
酒馆里爆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那人便在这欢笑中高声喊道:“老爹这么说了,那就再来两打!”
李游书和欧阳知挑了吧台的位置坐下来,对前来点单的店员说道:“四打啤酒,一个猪肘,两份焗土豆,嗯……要一份香肠拼盘。”
欧阳知也看了看菜单:“你还没点主食呢,再来一份面包。”
小伙子点头应着,拿起菜单向后厨走去。
这时,欧阳知感觉后侧忽然有人走过来,斜着眼睛一看是个身穿短衫的大光头,他溜溜达达往吧台上一靠,一脸坏笑冲欧阳知说道:
“小姑娘,你自己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