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家的司机马师傅正坐在驾驶室里刷小视频,因为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他只能靠多变而简短的视觉变化来刺激精神以此达到提神的效果。
忽然,有人敲响了他的车窗。
马师傅吓了一跳,连忙拉下玻璃一看,是欧阳思。
“啊,少爷,”马师傅见是欧阳思,连忙开门下车,“已经结束了?”
欧阳思点了点头:“今天等这么晚,辛苦你了。”
“哈哈,没事。先生还在世的时候,三点四点也是要等的。”
“你在看什么呢?”欧阳思用手杖握把往马师傅手机上一指。
“哦,我女儿,”马师傅说着将手机拿到欧阳思面前,“您看,在幼儿园的表演,还挺逗的。”
欧阳思看着屏幕里那个短手短脚的小胖姑娘,不由得也露出笑来:“嗯,小孩子真是一天一个样,我记得上次见到还是一丁点大。”
马师傅闻言笑着收起手机:“谁说不是呢。请上车吧。”说着,他走到后车厢去为欧阳思拉开了车门。
四人上了车,马师傅便发动汽车按原路线往家开去,欧阳思指了指车上的酒柜:“游书,帮我把那瓶酒拿出来。总是放在那里也喝不掉,干脆咱们开了得了。”
李游书闻言站起来弓腰去开酒柜,果然在里面发现一瓶红酒,马师傅车开得稳稳当当,他桩功又极好,即使在行车途中也如履平地。
“哥,且不说醒酒器,你车上有开瓶器么?”
欧阳思闻言一愣:“嗯……好像还真没有。”
“嘿嘿,”李游书笑起来,两指夹住酒塞轻轻一拔,“啵”的一声将酒塞完整取出,一滴酒都没有溅出来。
欧阳思兄妹和柳仕良见状都喝声彩,欢天喜地去找出了四个杯子。
“我老早就对你这个功夫好奇了,”柳仕良把杯子递给李游书,开口问道,“这莫非就是龙文斋鼎鼎有名的画龙指么?你先前是不是也用这个功夫硬破了魏钊凯的横练功?”
李游书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哎呀,其实就凭我这点小本事,还发挥不出画龙指真髓的十分之一呢。有机会我带您去见见师公蒋雨生,他老人家的画龙指那可真的是,”李游书讲到动情处,喝了口酒仔细品味着,随后点着头说道,“不要说‘手可摘星辰’了,那真是‘手可碎星辰’。”
欧阳知在旁边端详着李游书那严肃认真而陶醉深沉的模样,车内昏黄灯光渲染,为他高低错落的立体五官打上光影,不由令她得觉得好看至极,便没有多说话,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一说到功夫上,柳仕良的正经话就比平日里多了起来:“哎呦我可真是仰慕蒋老先生久矣,不要说蒋老先生了,我能见令尊一面,那也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哎呀不见不见,他那个人犟得很,而且还不讲道理,这不,”李游书指了指自己,“我就是因为跟他一句话没说到一起,就被撵出家门了。”
“哈哈哈哈,”欧阳思闻言也笑起来,“说实在话,我长这么大,都还没被我父亲撵出过家门,你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情?”
“哎呀,说不得说不得,”李游书感慨万千地摆了摆手,“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怨,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
柳仕良敏锐地抬眼问道:“难不成,是你的呼吸法?”
话音一落,没等李游书有所反应,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嗯?”欧阳思不懂功夫,所以也没有对柳仕良刚才的话产生什么好奇,冲前面问道,“马师傅,怎么回事?”
马师傅回过头,拉开驾驶室的挡板对欧阳思说道:“少爷,您看!”
闻言,四人下车来到车前,马师傅早已下车,为难地站在那里对欧阳思说道:“少爷,您看这……”
回家的路上遍布废旧铁屑和废弃建筑材料,高高堆成了一道矮墙,不远处倒着两辆巨大的载货卡车,那些建筑废料就是从它们的载货箱里倾撒出来的。
欧阳知手里还端着酒杯,见到这副景象不由得挑了下眉,一边喝酒一边说道:“没办法,只能绕道了。”
马师傅点了点头:“绕道的话要走环线,可能时间会稍微长一些,您见谅。”
欧阳思闻言笑起来:“这又不是你的问题,没关系,你尽管开。”
几人随后上车,马师傅调转车头向着中城区与外城区的边界环线驶去。刚刚的话题因为突发情况而岔开,李游书便连忙趁机想办法把柳仕良的问题遮掩了过去:“啊对了,说起来,那个魏钊凯大叔怎么样了?”
欧阳思晃着酒微微摇头:“没什么大碍,早就已经好了。我给了他半个月修养期,他还说得感谢你小子没出全力,不然他就性命难保了。”
李游书闻言脑袋里浮现出魏钊凯那副全无干劲的中年人面孔,不由得宽心笑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
“哥,你说今天这件事,蔡媛姮是不是吃错药了?”欧阳知喝着酒,就又想起了今天在剧场里的那瓶毒酒,“你说要是吕德明、白幸那种身份也就算了,她算个什么啊,也敢买杀手来刺杀咱们?”
欧阳思撇了撇嘴:“我也纳闷,她怎么说也是个知识分子,总不至于蠢到听信了吕德明的蛊惑,所以派人来刺杀我吧?”
话音一落,欧阳思摸着手杖的手忽然感到一阵冰凉,寒意从握把一路向上沿着手指到达手臂,又从手臂攀升至脖颈,最后到达头顶,令他的头皮都忍不住阵阵发麻。
“不对。”欧阳思打断了李游书在一边搞怪地说着“知识粪子”的话,对欧阳知说道,“不对!”
话音一落,车前忽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马师傅一声惊呼,方向盘下意识地往右一打,轮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车子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回晃,在阵阵颠簸和摇撼中撞上了路灯的柱子。后车厢里,李游书扶住欧阳知,柳仕良按住欧阳思,虽然冲击剧烈,幸而四人都没有受伤。但欧阳知手里的酒洒了出来,溅在了李游书的白衬衫上。
待到车子停止了剧烈震颤,欧阳知摇着发昏脑袋丢掉酒杯,扭头见李游书一身红酒,连忙满含歉意地说道:“啊,你的衣服!”
李游书闻言苦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我的衣服呢,快下车。”
四人下了车,马师傅也跌跌撞撞地从驾驶座里爬了出来,欧阳思定睛一看,他的司机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被蹭破的额头上流下鲜血,将凌乱的白衬衫染得斑斑点点一片通红。车头撞在路灯柱上,向驾驶室坳陷进去,车前盖高高撅起,白色浓烟滚滚升腾。
欧阳思见状强压怒气走了上去,开口问道:“马师傅,怎么回事?”
马师傅两眼发昏,颤颤巍巍扶着路灯柱指向车头:“少爷,车,车前面!”
欧阳思闻言一看,车挡风玻璃上竟然伸着一条腿。
大晚上的不可能有人在环线上闲溜达,周围也没有被撞飞的交通工具,交通事故的可能性不大。
这时,那个趴在挡风玻璃上的人如同瘫软的木偶一样从车上滑落下来,“咚”地倒在了车前胎旁边,满脸是血地瞪着欧阳思。
欧阳知见状惊了一跳,连忙伸手握住李游书的胳膊。
李游书安抚着她,定睛一看不由得惊叫一声:“是他!”
“是谁?”欧阳思闻言回头问道。
柳仕良此时也认出了那具尸体,开口说道:“是那个被游书审问的人。”
死在他们面前的正是那个向李游书透露了蔡媛姮雇主身份的杀手,但他此时面无血色、两眼圆睁,眉心处一个枪眼已经凝固,可见根本不是被车撞死的。
马师傅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上前揪住欧阳思的衣袖哀求道:“少爷,我、我正开着车,这个人忽然就飞到了挡风玻璃上,不是、不是我啊!”欧阳家的司机工资水平很高,但是条件也是相当严苛的,不要说是出现交通事故这么严重的事情,就算是在车上喝水时让欧阳思溅出一点水花都不行。
欧阳思看着被马师傅攥皱的衣袖,有些不悦地用手杖敲了敲他的手:“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不是也受伤了么?先休息一下,剩下的——”
话未说完,哭哭啼啼的马师傅脑袋忽然猛地向后一仰,狠狠撞在了身后的路灯柱上发出“咚”的一声,额前的血迹和脑浆喷洒而出,溅在了欧阳思的衣服上。
在场四人见状大惊失色,柳仕良连忙上前一把揪住了欧阳思,按住他的头躲到了车后,而李游书也拉着欧阳知躲了过去。
“啧,”欧阳知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血污和难以形容的脑组织,十分嫌弃地瞅了一眼倒在远处脑袋上同样多了个枪眼的马师傅,“这身衣服要不得了。”说罢,他抬起手杖来抵住那个已死多时的杀手尸体,将他推到了车外。
又是“砰”的一声,尸体被枪击中,猛地弹了一下。
“咱们这是被人盯上了。”欧阳思处变不惊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来按响了一个号码,在对方接通后低声说道,“我在云仙区接近宝福区的环线上,你赶紧过来,来晚了下个月工资就没有着落了。”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欧阳思闻言一笑:“我他妈的虎落平阳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奚落我?赶紧过来!”
扣上电话,街道那头又传来了一阵枪声,车子紧接着发出接连不断的震颤,此起彼伏的砰砰声让李游书回忆起了十五岁时候在帐中听雨的经历,但此时倾泻而来的并非是雨滴,而是子弹,他总算是体会了什么叫做“枪林弹雨”。
“哥,怎么办啊!”欧阳知慌乱地捂着耳朵向欧阳思问道。
“等等呗,等他们把子弹打光。”欧阳思仰着脑袋观看夜景,那副安闲的模样让人感觉他完全不像是身处险境的人。
一阵猛烈的射击过后,枪声停了下来,街道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欧阳思——!!!”
闻言,欧阳思、柳仕良和李游书相互对视,异口同声说道:
“是那个姓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