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我太莽撞了,毕竟小知是我妹妹,关心则乱,你多担待。”欧阳思坐在李游书对面,冲他说道。
李游书闻言摆了摆手:“这没什么啊,我这人比较喜欢慢慢来嘛。您不气我临阵脱逃,我才应该感谢您。”
柳仕良不关心这些,他坐在一边不言语,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色。
车子一路往内城区开着,穿过诸多高耸楼宇后停在了一家极具粤式装修风格的酒楼面前。欧阳思低头看了看表:“时间刚好。”
柳仕良打开车门和李游书一同下车分立车门两侧,随后欧阳思拄着手杖走下车来。在门口恭候多时的一个中年男人在车子驶来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见欧阳思下车连忙迎上去,脸上堆起笑来:“欧阳少爷,好久不见!”
欧阳思点了点头:“王经理,少见。”
“您是贵足踏贱地,真是令敝店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王经理身体前倾,极尽卑躬地应答着,又连忙回头对一位迎宾女生喝道,“赶紧上来扶着点欧阳先生,杵在那干什么呢!”
那姑娘被经理一声呵斥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伸手扶住欧阳思的右臂,似有怯懦地小声嗫嚅道:“欧阳先生,您请。”
欧阳思有些无奈,考虑到自己要是不用扶,估计这姑娘又得被经理误以为遭到了自己嫌弃,挨一顿骂。于是他只好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临进门前,李游书抬眼望了一下这三十层的饭店,故作扭捏地小声对柳仕良重复着刚刚王经理的话:“贵足踏贱地~!蓬荜生辉啊~!”柳仕良看他那样不由得轻笑了一下,倒是周围那几个不敢说话的迎宾小姐闻言都忍不住笑起来。
进了大堂,王经理把欧阳思让进电梯,“欧阳先生,您请,”又扭头对柳仕良和李游书说,“您二位也请。”
“其他人都已经到了么?”电梯上行的时候,欧阳思向那位经理问道。
“哟,我只知道今天是吕先生做东,到底有几位贵客,就不太清楚了。”
“是么。”欧阳思闻言不再多问,电梯也恰好停在了15层上,宽敞的大厅由木质红漆屏风隔断,隐约间可以闻见茶叶和点心的香味。
“您这边请。”经理领着欧阳思往纵深处走去,几个曲折拐弯后最终来到了最大的包间门前。
欧阳思走进包间,发现能轻松容纳十余人的圆桌上只坐了三个人:一个是铭忠重工的吕德明;第二个中年男子没见过,剃着圆寸头,穿一件款式平平的西装,严肃中微有畏怯,但依旧强打精神正襟危坐;第三位是个小伙子,应该跟欧阳思年纪相仿,染着棕黄色的头发,身穿蓝底鲨鱼纹衬衫,手上转着一个黑色渔夫帽,两条腿搭在另一个椅子上,态度十分嚣张。
三人以吕德明为主陪,黄毛年轻人和那个严肃男子相隔两座分坐两旁,算是主宾和副主宾,年轻人和吕德明身后又各站着两个身穿夏装的保镖。桌上摆了十来笼点心,凤爪、牛丸、猪肚、排骨,虾饺、烧麦、粉果、芋角,都摆出十分精致的可爱样子,乖乖躺在小笼屉里。
见欧阳思走了进来,在座的三人都站起身来去迎他。
吕德明率先开口:“欧阳,你今天可是来最晚的啊。”
“实在抱歉,今天交通状况不佳,”欧阳思说着,又与另外两位握手,并借机打量了他们一下,“好在没有迟到。”
吕德明看见欧阳思身后的柳仕良和李游书,眼中微露忌惮神色,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对那两位陌生男人说道:“欧阳先生就不用我多做介绍了,两位就自己介绍一下吧。”
那个中年男人不会笑似的,紧张兮兮地握着欧阳知的手:“我是中城区一百三十二家中小企业联合代表,东来水产,程冲。”
“幸会。”欧阳思笑了一下,没多说话。
而后那位年轻人不怀好意地笑着走了上来与欧阳思握手:“您好啊欧阳先生,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我应该叫你……”
“堂哥。”
欧阳思闻言心里一震,但脸上依然保持着古井不波的神色,毫不在意地挑了下眉:“你姓欧?”
男人点了点头,松开与欧阳思握在一起的手抻了下衬衣衣领:“是,我是天上云城国际金融股份有限公司的代表,欧彦君,你也可以叫我jonathan。”
李游书站在后面听了直撇嘴,心里暗想:jonathan?你咋不叫jojo?
“原来是欧家的贵客,真是少见,”欧阳思说着把手杖轻轻往地上一杵,“不知道你们在大洋彼岸过的怎么样,‘天上云城’这个名字,听起来是比‘出云’要好听的多。”
欧彦君闻言自嘲地笑了起来:“到底只是云城,下起雨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就希望这场雨不要落在钟城这小城里就好。”
李游书见状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好家伙,这筷子还没动,恐怕就要动手了。我得先挑个看起来好打的货,硬骨头就丢给柳先生啦。
吕德明见欧阳思和欧彦君一见面就剑拔弩张,虽然脸上是一副心切劝架的样子,可眼里总还是藏不住窃喜的光,连忙开口说道:“来来来,快先坐下吧,别站着了,也不知道欧阳你爱吃什么,就随便点了些特色点心,趁热,趁热。”
欧阳思保持着笑容坐到了吕德明的正对面位置,与那三人呈对峙态势,将手杖交到李游书手里,没有忙着动筷子。
李游书接过手杖站在后面看着这一桌子的东西,心里不由得感叹道:该死该死,他们总共四个人谈事儿,点这么多东西!浪费,极大的浪费!
“来来来,尝尝这个金钱肚,好得很!”
欧阳思先给自己倒了杯茶,看吕德明在那边大献殷勤,不由得觉得好笑。他胃口不好,早上起来本就吃不得很多东西,这一桌子也就能吃笼虾饺。好在有清茶,他不喜欢喝咖啡。
欧彦君用筷子夹起一个奶黄包来:“没想到回到祖国怀抱的第一顿早饭就吃的这么惬意,吕先生有心了。”
“哪里的话,欧先生的中文说得好,我是真听不出来你在国外长大。”
“我爷爷看重文化传承,家里一直保持着国内生活习惯,我也并没有那些华侨后代所谓的‘认同感缺失’,”说着,欧彦君抬眼看向欧阳思,“毕竟认同感都是靠自己去得来的,对吧堂哥?”
欧阳思没说话,继续低头喝着茶,微微颔首算是听见了。
只有坐在另一侧的程冲表情一直很紧绷,看起来没有办法融入到这顿早茶的融洽氛围里去。李游书站在一边看着,觉得他有些可怜,毕竟这些有钱人从某种角度来说都不算是正常人,而现在程冲竟然因为自己是在场唯一的正常人而感到坐立难安,占据优势的“大多数”也有如此狼狈的一天。
四人用餐的时间,李游书还仔细观察了一下吕德明身后和欧彦君身后的统共四个护卫,里面有一位呼吸沉稳、身形瘦长,是欧彦君的保镖。见李游书瞅着他,那人还微微偏头,将带着墨镜的脸朝向李游书,挑衅似的挑了下眉毛。
整顿饭的前半截一直都是欧彦君在叽叽歪歪地讲些没用的东西,尤其是他各国度假的见闻和闲暇时的娱乐消遣,听得李游书都忍不住想打哈欠;欧阳思也懒得听,一边喝茶一边走神去寻思下午的公司会议以及其他事情;只有吕德明那个大胡子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见欧彦君讲到高兴时还不忘点点头给予回应。
终于,在早上9:13的时候,最沉不住气的程冲拍案而起,打断了这场看起来荒诞不经、毫无意义的早茶。
“吕先生!”程冲忽地站起来,随后低头看了眼手表,“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跟你们谈天说地的!”
吕德明仰起身子看了程冲一眼,随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又扭头去看欧彦君和欧阳思,紧接着发出了豪爽的大笑。欧彦君和欧阳思见状,也都忍俊不禁,脸上扬起了时有时无的笑容。
程冲被吕德明的笑声给包围了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窘迫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样子简直让人想替他找个地缝。
他妈的,有什么好笑的,人家心急如焚,你还有脸笑?!李游书心里恶狠狠地骂着大胡子,又替程冲感到悲哀,他实在不该来这里。
吕德明笑够了,招手让程冲坐下来:“我说小程,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不如两个孩子沉稳,人家有句话说得好,这个饭得一口一口吃,路得一步一步走。要谈事儿,别急,喝茶,吃饭。”
“我看这饭也吃的差不多了,干脆就直接谈正事儿吧,照顾一下程先生的时间。”说着,欧彦君撂下筷子,给自己杯子里添了杯茶,嗤笑着看向程冲,
程冲被欧彦君那眼神给盯得脸上发烫,连忙坐了下来。
吕德明闻言点头赞同:“嗯,说的也是,我也吃的差不多了。”
随后,三人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对面的欧阳思。
微笑着吹去了茶面上的热气,欧阳思试探着喝了一口,随后说道:
“我一直在等你们开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