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姜家没有出事,小侄女如今也正该是厉子菡一般的年纪,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说不定已经开始跟自己学着背医书了。
想到这里,沈天舒不禁有些晃神,竟不受控制般地抬手在厉子菡的头顶轻揉了一下。
小孩子的发丝柔软细密,摸起来手感极好。
沈天舒却像是被烫着一般猛地缩回自己的手,俯身下去道:“臣女僭越,还望郡主恕罪。”
“潼姐姐,我把你当姐姐,你为何总要把我当做郡主来对待呢?”
厉子菡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天舒,语气中却隐约透着一丝委屈。
两个人明明只有过几面之缘,厉子菡对沈天舒却好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信任,总想与她亲近。
厉子菡乖巧懂事,加之与夭折的小侄女年龄相仿,这一切也都让沈天舒十分享受她的亲近。
听得她这样说,沈天舒的语气也少了之前的疏离,多了几分亲昵。
“好,那劳烦郡主在这里等我,让秀儿给您拿些吃食,我很快就回来。”
黄掌柜是由两个儿子陪着过来的。
经过半个多月的修养,此时再见面,他整个人的状态已经比之前好转了许多。
面色红润,却已经不再是病态的潮红,看来过年期间的确修养得不错。
黄掌柜一看到沈天舒就一叠声地感谢道:“真是给您添麻烦了,当初若不是您我怕是连命都得丢在这儿了。”
黄元龙和黄元虎两兄弟也都随着连声感谢,他们当时不在现场,并不知道黄掌柜当时是什么情况。
后来看到自家马车上的累累血渍,加上其他人的描述,兄弟俩才明白当初的情况有多危险,对沈天舒更多了几分感激。
“黄掌柜太客气了,别说您是在我的医馆门口突然发病的,就算是在街上遇到,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
二人寒暄了几句,沈天舒给黄掌柜诊了一下脉,笑着点点头道:“脉象如今看来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再吃几副药巩固一下。
“不过黄掌柜也不能因为现在没问题了就又不当回事、重蹈覆辙。
“回去之后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能太过操劳,尤其是灶上的活儿。
“虽然也不是说不能做,但还是尽量少做,遇事不要急,心态放平和一些。”
“哎,您说的是,经过这次我也想明白了,生意再要紧也没有自个儿的命要紧,早晚还不是要交到儿子们手上么,如今我还能帮他们看着点儿不是!”
“这样就对了,黄掌柜活得通透!”沈天舒夸赞了一句,将刚刚写好的药笺交到他手中。
“哈哈,都去阎王殿门口走了一遭,再不通透点儿,不是白活了么!”黄掌柜哈哈一笑,跟沈天舒告辞,随着高山到对面房间抓药去了。
送走黄掌柜一家三口之后,沈天舒却一个人呆坐在桌旁,半晌都没动地方。
倘若真如黄掌柜所言,那已经死过一次的自己,岂不该是这世上活得最通透的人?
为何还是放不下?
沈天舒抬手捂住心口窝,当初的透胸一剑,至今还是会让她痛彻心扉。
她用力闭上眼睛,过了许久才缓缓睁开。
刚才还透出几分迷茫的眼神重新恢复了清明和坚定。
姜家的仇,必须要血债血偿。
沈天舒在屋里又待了一会儿,收拾好心情之后才去见厉子菡,笑着对她说:“郡主,我们可以出发了。”
不多时,一辆马车从医馆驶出。
以潼娘子的身份出门,自然就不能再用邱军做车夫,可医馆里的几个人如今连武昌府内的路都还认不全,沈天舒干脆便让厉子菡带来的侍卫临时充做了车夫。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次来的番邦杂耍团内带着猛兽,所以这次要去的勾栏并不在城中繁华热闹的地段,而是在靠近城西荒地那边,位置稍微有些偏僻。
沈天舒开始还有点担心,但是到了地方才发现,果然如厉子菡所说,这里人多热闹得很。
外面停了许多马车不说,勾栏内更是人头攒动。
尤其是表演番邦杂耍的瓦舍门外,还围着许多没买到票的人,寄希望于如果有人不来,说不定还可以补个缺进去看看。
也有人早早抢到了票,此时忙着在人群中穿梭,高价兜售。
沈天舒虽然是戴着帷帽下车的,但是进入瓦舍之后,还继续戴着就有些奇怪了。
好在勾栏内除了过来消遣的客人,也有还不少在各个瓦舍内表演的人走来走去。
这些人做什么样打扮的都有,沈天舒却只是戴了一个面具而已,根本显不出她有什么特别。
看着沈天舒跟厉子菡拿着票进入瓦舍,围在门口的人都向她们投来羡慕的眼神。
瓦舍内的演出尚未开始,但是观众却已经来了不少,沈天舒习惯性地环顾四周,发现空位置已经所剩不多。
后台还不时会传出几声动物的吼叫,越发吊足了众人的胃口。
厉子菡鲜少有机会来这样的地方,路上就已经开始兴奋不已,此时更是觉得看什么都新鲜,小脑袋转来转去,一双眼睛简直都不够用了。
若不是心里还记着自己身为郡主,不能在外面给王府丢人,她都快要坐不住了。
两个人坐下不长时间,瓦舍内的作为就已经都被坐满。
在放进来一些站在两边看的观众之后,表演便开始了。
沈天舒陪着厉子菡看表演,不得不说,这番邦的杂耍团还真是有几分本事,尤其是最后压轴的驯兽大戏,看得观众们叫好连连,赏钱也都给得爽快。
铜板和散碎银两丢入铜盘中的声响不绝于耳。
厉子菡更是激动得直接褪下手腕上的银钏子丢了进去,登时引起周围的一片哗然。
虽然只是小孩子戴的银钏子,分量并不算重。
但是王府内金银首饰无数,能戴到厉子菡手上的,即便只是银的,自然也不可能是凡品。
不过是个银钏子,却用上了极其难得的累丝工艺。
其精湛的做工,即便是不懂行的人,看了也知道其价值肯定远超银子本身的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