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韩老爷子跟刘掌柜发生冲突的当天,沈仲磊就叫人清点登记了店里的布匹料子,也有宝林绸缎庄的底单为证,早就已经列出了刘掌柜要求赔偿的清单。
这回韩老爷子十分爽快,看都没看就直接将单子交给随从道:“回去叫人算算,按照卖价赔给刘掌柜。”
刘掌柜闻言大喜,他原以为能拿回本钱就已经是很好的了,只要先将高利贷还上,以后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地守着摊子不要好高骛远了。
没想到韩老爷子竟然要照着卖价来赔偿,这是将他预计的利润都给算进去了。
而且如果韩家这样赔偿,刘掌柜能够得到的钱还会比他自己将料子都卖出去赚得更多。
毕竟一来他进的料子虽然之前卖得十分红火,但是能不能尽数卖出去也是未可知的。
二来卖各种料子的,裁剪的时候难免会给放出一点余量,最后再剩下些不够裁减衣服的边角余料,也只能低价处理。
所以进一匹料子,肯定不可能卖出一匹布的价钱,其中必有损耗。
韩老爷子如果按照剩余的布匹长度全数赔偿,那他反倒是占别人的便宜了。
“不用赔那么多,料子进回来之后,我也卖了一些钱了,剩下的这些您只需要照着进价赔偿便是了,我回去就叫人把料子都收拾好送到府上去。
“我这次买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回去叫人过一遍水,赏给下人们穿也是好的。”
之前还针锋相对,一个恨不得死在另一个面前的,如今却和乐融融地开始互相退让谦虚起来了。
不过这会儿韩老爷子听了刘掌柜的话却道:“刘掌柜,这话可是不妥啊!”
刘掌柜还以为韩老爷子是在跟自己客气,连忙道:“这有什么妥不妥的,您能赔偿我就已经感恩戴德了,怎么还能占您的便宜呢!”
“不,我是说,你可万万不能说让我拿料子去赏赐下人的话,不然之前买了你家料子的人,你让人家过年还怎么穿新衣服出门?
“罢了,你就不要操心了,这些料子你叫人送到我府上,我叫人清洗过后收归库房,看看家里什么地方用得上就用一用便是了,反正自家人应该也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头子。
“实在不行就在库房里放个一两年再赏给下人也使得。”
刘掌柜着实没想到这一点,被韩老爷子点出来之后,冷汗都下来了。
倘若韩老爷子不提点一下他,当着就这么做了,那他岂不是把之前买料子的客人也都给得罪了,以后他这个绸缎庄可是真的要开不下去了。
会意过来之后,刘掌柜对韩老爷子更加感激,连连道谢。
韩老爷子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不了的,等明年韩家商队出去采购的时候,我让他们叫上你一起,到时候若是本钱不够,就找我来借,总比你去借印子钱让一家老小跟着担心强!”
这个案子就在韩老爷子跟刘掌柜的相谈甚欢中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两个人都十分高兴地先后离开衙门。
沈仲磊看到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心情更是说不出的高兴。
虽然感觉整件事的解决跟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但是只要事情解决了,就也少不了他的一份功劳在其中。
待两个人走后,堂上的衙役们就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夸起沈仲磊来。
“沈大人真是太厉害了,没想到您连那么倔强的韩老爷子都能摆平。”
“可不是么,沈大人是怎么想到用潼娘子给韩老爷子治病这件事巧妙地化解了韩老爷子跟刘掌柜之间的矛盾的,高啊,真是太高了!”
“大人真不愧是被皇上下旨嘉奖的能臣干吏,也难怪世子爷对您来到咱们衙门任职都十分关注呢!”
沈仲磊没想到潼娘子为韩老爷子看病的事儿,到了衙门众人的口中,竟然成了他的巧妙安排。
但是这会儿再解释,众人也只会觉得自己是在假意谦虚。
所以他干脆岔开了这个话题问:“刚才挡住刘掌柜的是谁?刘掌柜那一下撞得不轻吧?有没有受伤?赶紧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蔡洪闻言立刻从自己身后扯出一个年轻的衙役道:“沈大人,人在这儿呢!这小伙子叫乔硕铭,前年刚来的新人。
“也得亏这年轻人眼疾手快,一下子就把刘掌柜给挡住了,不然可就出大事儿了!”
打从刚才乔硕铭扑上去挡住了刘掌柜,蔡洪就知道这年轻人的前途要来了。
所以他趁着其他人都只注意堂上之事的时候,上前把人扶起来,这会儿又急忙将人推到沈仲磊的面前。
通过这段时间的想出,蔡洪已经清楚地感觉到,沈仲磊跟上一任知府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想跟以前一样继续混日子是行不通的。
所以他一边抓着乔硕铭,一边又故意将潼娘子给韩老爷子看病的事儿说成是沈仲磊的安排,帮忙抬高他在府衙众人心目中的声望。
沈仲磊此时根本不知道蔡洪的心思,只顾着关心乔硕铭,和气地询问:“刚才那一下撞得狠了吧?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等会儿让大夫好好看看,不要怕花钱,年纪轻轻的可别落下什么病根儿,以后老了才知道遭罪。”
乔硕铭连声道谢,又道:“这本就是属下分内之事,大人如此关心,属下愧不敢当。”
沈仲磊听着乔硕铭的谦虚之词,也看出他的惶然和局促并不是装出来的,反倒对这小伙子越发欣赏。
初来乍到,通过韩老爷子和刘掌柜的案子,沈仲磊算是对武昌府衙内部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可以说是人浮于事,只做表面功夫,一个个拿着朝廷的俸禄在衙门里混吃等死。
此时突然看到一个还没有与其他人同流合污的鲜活的年轻人,如何能不让他眼前一亮。
这个乔硕铭,也许正是他整顿府衙众人的一个极好的切入点和敲门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