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皇太孙。
老皇帝看向燕靖予,他垂眉低眼的站在一旁,听见烨王如此说也没有任何惊讶。
“你也是这么想的?”这话,问的是燕靖予。
他抬手抱拳,波澜不惊:“孙儿自认比太子更有能力。”
提议册立皇太孙,是他与烨王的交易,烨王提议,他替烨王和汉王护住一家老小的性命。
至于能不能成,其实并不重要。
他只需要有人提出来,只要提出来,他就有把握让自己站稳这个位置。
老皇帝沉吟不语,眉头微皱,掂量着烨王的话。
册封皇太孙并非小事,一旦册立,不管谁登基,只要还是老燕家的天下,燕靖予都是继承人,这对他来说是一个保证,也是一个凶险的身份。
他会成为众矢之的,稍有不慎,就会被逼到绝境。
“娶妻不贤祸及三代,父皇可知,皇后就是一个不贤之人,身为皇后,却一心扶持承恩伯府,数次包庇自己无能又愚蠢的母家,将母家的利益凌驾于皇室之上。
刁难受宠的嫔妃,引起后妃相争,打压庶子,以皇子公主的婚姻大事报复与她不睦的后妃,迫使后妃都听她驱使。
身为母亲,偏心偏德,若不是太子与二哥明理,兄弟俩早已经反目成仇,身为长辈,悍然插手小辈之间的事,将承恩伯府纵容的无法无天。
儿臣的发妻,性格爽利,恭敬孝顺,却被皇后算计,不得不以死自证清白,还有儿臣的母妃,只因她撞见皇后给父皇下毒,才会被皇后下令活活勒死。
父皇,皇后与太子狼狈为奸,为了皇位不择手段,这样的一国之母,这样的一国储君,怎配坐上皇位?”
烨王慷慨陈词,老皇帝沉默的听着,只在烨王说出皇后给自己下毒后,脸色才徒然难看起来:“皇后下毒弑君?”
“是,皇后活活勒死母妃,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但事发时,殿外尚有宫女作证,据儿臣所知,他们都被皇后下旨处死了。”
燕靖予也站出来:“皇爷爷,昔日在皇爷爷身边伺候的太监胖海在皇爷爷昏迷不醒的时候曾意图弑君,被孙儿当场撞破。
经孙儿询问,本该守在皇爷爷身边的太医和宫人都被皇后调走,后来孙儿正要拷问胖海,皇后就急忙赶来将人处死了。
另外,太子曾试图拉拢孙儿,以他向孙儿保证,只要杀了三叔,等他登基称帝,便册封孙儿为太子,并以太子的龙形玉佩作保。”
说着,他就将玉佩拿了出来。
老皇帝自然认得太子的龙形玉佩,顿时心口闷痛,一口老血卡在了嗓间,将他堵得脸色发红,威严苍老的脸此刻亦怒火冲天。
他可以容忍太子怯弱平庸,可以容忍太子不择手段,但绝对不允许太子对自己不忠。
“你去,将皇后与太子带过来。”
燕靖予应声,立刻赶去栖凤殿,得知他带了烨王与汉王入宫面圣,杨皇后已经把太子和雍王都叫到了自己面前,一身素服,等着接旨自尽。
太子亦容色颓废的坐在一旁,模样心死如灰,反到是雍王堂堂正正的站在一旁,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世子。”
外面的嬷嬷见了礼,算是提醒杨皇后他们,闻声,杨皇后抓起手边的茶盏直接砸过去,茶盏在燕靖予脚前四分五裂,他瞧了一眼,波澜不惊。
“不肖子孙,你就这般愿意偏帮着外人,也要害死你亲祖母与亲大伯,亲疏远近不分,当初就不该仔细养着你。”
杨皇后破口大骂,恨不得掐死燕靖予。
雍王不满的看了她一眼,见燕靖予身后没有传旨的太监,也就不想多嘴,依旧在旁边站着。
“太子。”燕靖予无视杨皇后,将条子拿出来:“你若还认我们的约定,那就请你上折,请旨册封我为皇太孙吧。”
太子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烦请太子上折册立我为皇太孙。”他负手而立,拎出玉佩:“上折册立我为皇太孙,我便向皇上说明烨王早已图谋不轨,否则,太子与我的谈话,我就只能如实禀报了。”
太子心里一惊,杨皇后不知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急的紧紧抓住扶手。
“原来你早就开始算计我了。”太子心中恨意翻腾:“你别忘了,你的戒指还在我手上呢。”
燕靖予一笑:“那枚代表燕家家主的虎头戒指吗?那不是皇爷爷给的,是阿鲤送我的生辰礼。”
“什么?”太子的脸色骤然苍白。
他继续笑着:“我曾在皇爷爷面前露出过很多次戒指,皇爷爷还问过我是哪里买的新鲜玩意儿,可见他老人家并不知道戒指的来历,太子觉得你此刻去皇爷爷面前指证我,他能对你的话相信几分?”
他信誓旦旦,太子的脸色便越加难看。
“所以,太子还是动笔吧。”他从怀里取出折子,一如当初太子让他用印那样递给太子:“用了印章,一切都好说。”
太子僵在原地不动,反到是雍王走过来一把抢走折子打开看了看,紧皱着眉头呵斥道:“你在干什么?”
“父王。”燕靖予知道他生气自己不择手段的算计太子:“事到如今,你觉得皇后与太子得势后,会放过我吗?”
雍王被问住了,杨皇后立刻起身说道:“自然会,我是你亲祖母,难不成还会杀了你不成?”
“这可说不定。”燕靖予对她一点信任都没了:“皇后娘娘可是最希望我去死的,毕竟只有我死了,才能给我兄长让路。”
心思被揭穿,杨皇后心虚呵斥:“你胡说八道。”
她的狡辩,雍王充耳不闻,杨皇后对燕忱白的偏心他是清楚的。
燕靖予去拉折子,雍王下意识的握紧,犹豫了许久才松开,拿过折子,燕靖予转手递给太子。
“请吧,太子。”
太子脸色苍白,看着折子像是受了极大地屈辱一般,颤抖着手接过来,随意看了一眼便急匆匆的盖了印章,像是多看一眼都会恶心到自己一样。
目的达成,燕靖予确认无误后将折子递给门外的枫扬:“现在就送去丞相府。”
折子到了嬴岐手里,只要嬴岐再用印,就说明折子可以混在诸多折子里送入御书房,程序公正,谁也挑不出错处。
至于坤华宫那边,太子能不能安然无恙的走出来,就要看他的运气了。
“烨王说了什么?”太子咬牙切齿,强忍着愤怒:“皇上如何示下?”
燕靖予这才抱拳:“皇爷爷有旨,请皇后娘娘与太子去坤华宫。”
要面见老皇帝,纵使已经死心了,但依旧让杨皇后与太子恐惧,母子俩磨磨蹭蹭好半天才不情愿的动身。
坤华宫里,杨皇后与太子进来看见烨王与汉王便心死如灰,‘砰’一声跪下,雍王也跟着跪下,只有燕靖予走到老皇帝身边安静站着。
老皇帝瞪着他们,即便病容憔悴,依旧威严不减:“皇后,你恨毒了朕吧。”
杨皇后说哭就哭:“臣妾不敢,臣妾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一时鬼迷心窍。”老皇帝念叨了一遍:“这么多年,朕虽然对你冷淡疏远,但从未想过废后,朕对靖予看重,你就该知道皇位终究会是你两个儿子的,你为何就不愿意再等等?”
杨皇后继续哭,老泪纵横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可怜模样。
“还有太子,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但凡遇到烨王打压你,朕何时不曾袒护你,你打压烨王,朕又何时袒护过他?若非你逼人太甚,朕绝对不会多管。”
太子沉默不语,灰心丧气的跪着,等着老皇帝做最后的裁决。
“你们母子,实在让朕失望。”老皇帝咳嗽着,因愤怒而涨红的脸色在极度失望之下成了灰白,没有半分气色。
燕靖予一直注意着他,神色担忧,皇贵妃嬴袖告诉过他,老皇帝经受不起大动肝火了,否则,容易烧心,对他的病没有半分好处。
但这一步必须走,否则,他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会输的彻底。
“传朕旨意。”老皇帝声音嘶哑,他用力提高声音后平添了几分狠厉:“册封世子燕靖予为皇太孙,着皇后...自尽,废太...咳咳咳...”
他撕心裂肺的咳起来,燕靖予立刻扶住他替他顺气,雍王几人也一脸担忧的喊道:“父皇。”
“噗~”
老皇帝喷出一大口血,身子一下子歪倒在燕靖予怀里,燕靖予吓坏了,雍王立刻冲上去,大喊着传太医。
老皇帝气怒攻心,奄奄一息。
他的话没说完,废太子三字并未说完,所以太子绝口不提老皇帝要废自己的话,自然也不说他让杨皇后自尽一事。
而且,他也明白燕靖予早把自己卖了,去栖凤殿说的那些话只是骗他的,纵使他不愿意承认,次日早朝,嬴岐把折子拿出来,印鉴清楚,他也抵赖不得,所以不得不宣布,奉老皇帝谕旨,册封燕靖予为皇太孙。
老皇帝下旨,太子作保,丞相嬴岐与四位尚书提议拥护,朝臣们自然无话可说,只是承恩伯与太子妃父亲左将军极为不服,却也作用不大。
册封礼开始着手布置,燕靖予处理国事的间隙一直陪在老皇帝身边,他昏迷不醒,太医说没多少日子了。
看着他的样子,燕靖予心里难受,却并不后悔。
自他从凉州回来,就注定他无路可退,否则就是死路一条,要是不能坐上皇太孙的位置,一旦太子登基,对他来说便是绝境。
他也想过直接登基,那结果就会像他告诉嬴黎的一样麻烦不断,而且雍王绝对不会答应。
半个月后,燕靖予正式册封皇太孙,代替太子监国摄政。
大典之后,燕靖予立刻来了坤华宫,这里一如既往的寂静,他轻声过去,刚探头看,就见老皇帝睁着眼睛。
“皇爷爷。”燕靖予大喜过望:“你醒了。”
老皇帝微微笑着:“这些天,你一直都在吗?”
“嗯,孙儿不孝,利用了您。”燕靖予跪下来。
老皇帝伸出手抬了抬:“起来吧,我们祖孙俩再好好说说话。”
他起身坐在床边,老皇帝拉住他的手,瞧着他头上的冠冕和身上的华服,笑意欣慰:“先前,你虽聪慧,却狠不下心,权术二字,少不得心狠手辣,你是朕亲手教养长大的孩子,朕愿意给你做祭旗之人。”
“皇爷爷。”
“其实,朕早该册封你为皇太孙的,这样也能少些波折,可是那样一来,会让你少了磨练,所以,朕情愿不给你,让你自己用心去争,你可明白?”
燕靖予点点头:“孙儿知道皇爷爷的一片苦心。”
“你是朕的嫡长孙,在朕身边的日子比所有人都长,所以不管你如何闯祸惹事,朕都不会怪你,先前这样,如今也这样。”老皇帝手上加了力气:“只是朕太担心了,你冲动莽撞,锐气太甚,容易吃亏。”
燕靖予微微有些鼻酸:“孙儿知错。”
“你没错,少年意气罢了。”老皇帝气弱神虚:“只是往后独当一面,切记多与老臣商议,他们虽然顽固,但并非一无是处。”
燕靖予继续点头:“孙儿记住了。”
“再有三件事,你得答应朕,皇后百年之后,另择墓室,不可与朕同穴而眠,不可以朕之谥号为尊,追封婕妤赵氏为皇贵妃,与朕同葬,另一方位,留于皇贵妃嬴氏。
幽禁烨王与汉王于府邸,不伤性命,以王爵代之,将来若有机会,准他们戴罪立功,其罪不涉子孙后代,不可以罪臣子女处置。
福王年幼,生母年轻,朕驾崩之后,尔等需善待他们母子,不可伤人夺命,不可苛待索求,无须后妃宫人殉葬,一切..从简。”
燕靖予眼圈通红,看着他渐渐闭上的双眼,声音微颤:“孙儿遵旨。”
老皇帝没再说话,抓着燕靖予的手也渐渐松开,燕靖予呆呆的看着他,泪流不尽。
老皇帝驾崩,三月开春后,太子登基,改年号正德,称宣德帝。
国丧之后,便是春暖开花的日子,绝处逢生的杨太后春风得意,带着新皇后左氏与几位刚入宫的后妃在御花园踏青。
宣德帝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过来,登基之后,他精神抖擞,与从前病歪歪的模样判若两人。
到了跟前一番见礼后,杨太后赐了座:“哀家请皇上过来,为的是先帝后妃安置的事情,按照惯例,无子嗣的迁居行宫养老,子嗣成年分府的出宫安养,子嗣未成年的暂居几处偏远的宫室,好将地方腾出来给皇上的后妃,如今好些后妃都安置妥当了,唯有皇贵太妃嬴氏让哀家觉得棘手。”
“皇贵太妃深受先帝宠爱,福王也才几个月大,贸然迁居他处只怕不妥。”宣德帝有些顾虑:“不如芷兰殿先留着,儿臣的后妃不多,其余地方也够住。”
他刚登基,一切都未平稳,虽然知道嬴氏站在了燕靖予那一边,但他依旧需要嬴氏出力,自然就不可能把嬴袖赶出芷兰殿了。
说好听些是去偏远的宫殿,说难听些那就是冷宫。
杨太后皱眉不满:“芷兰殿就在坤华宫旁边,哪有先帝的后妃与皇上住的近的道理?若传出去,成何体统?”
“儿臣刚登基,政务繁忙,只怕会常常留宿御书房,到不常回坤华宫,为此,儿臣以为,可暂时空置着坤华宫,等福王满岁了再做安排。”
他打定了主意不会去动嬴袖母子,而且,老皇帝死在坤华宫,他做贼心虚,可不敢立刻住进去。
他态度坚决,杨太后虽不满却不好得在说什么,只能另外说道:“那你也该给你舅舅加封才是,他如今年纪大了,本该隐退,只是不放心你才一直强撑,你得领情。”
“此事儿臣自有思量。”宣德帝开始敷衍,他实在不愿意加封承恩伯,半点功劳都没有,加封了给自己添堵吗?
杨太后对他的态度不满意了:“那你的思量是什么?你若觉得你舅舅上了年纪,那也提拔提拔你的表兄弟们,杨家的女婿可暂时免了,省的又冒出个裴昀。”
裴昀春风得意了没多久,就因烨王造反被承恩伯抓住活活打死了,下场凄惨,因着杨柔的事,杨柔的父母对杨太后也颇有微词,让杨太后很不痛快。
“朝廷官员,以才能立足,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儿臣自有思量。”宣德帝已经很不耐烦了。
以才能立足,杨家的男子显然都不合适,那是一群寻花问柳的浪荡人,这一点杨太后心里也是明白的,反倒不好极力推荐了。
“行吧行吧,皇上主意大,哀家也说不得了。”
当着后妃的面她故意这么说,存心想让别人知道宣德帝不孝,宣德帝气的眉头紧锁,左皇后忙打圆场:“太后洪福齐天,如今正是享福的时候,操心那些做什么?皇上也是孝敬太后,不想太后劳心罢了。”
“皇上一片孝心,哀家自然明白。”杨太后敷衍了一句,脸色却不见好转:“哀家也不想多嘴了,省的皇上又觉得哀家是在帮扶娘家,不过外甥不能忘舅,这外祖家的亲戚才是正儿八经的亲戚,皇上要记得人家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