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靖予默不作声,看着像是在犹豫。
“你若不信,我可以立下字据。”太子急切的已经失去了理智判断:“只要我登基,便册封你为太子。”
燕靖予笑了一声,他并不想和太子做这个交易,因为太子不值得信任,但是他另有打算。
“那就请大伯立字据吧,除此之外,我要太子身上的龙形玉佩作保。”
他答应了,太子有些吃惊,立刻拿起准备好的折子走到他面前,递给燕靖予之前,他说:“我也需要你身上的东西做信物。”
“太子指的是...”
“你手上的虎头戒指。”太子已经确定那是燕家家主历代相传的信物了,也认定是老皇帝给燕靖予的,只要拿着戒指,就能证明燕靖予的确与自己做了这笔交易。
“戒指?”燕靖予看了看手上的戒指,稍稍犹豫就取下来:“烦请太子仔细保管,别丢了,这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越是小心珍惜,太子越是肯定这枚戒指是老皇帝给他的信物,说不准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作用,所以立刻拿过来收好。
燕靖予也拿过折子一看,是弹劾烨王暗地里囤积兵马联络大臣的折子,落款是三天前,就凭这封折子,抓捕烨王一事就能顺理成章。
“如今你协从我监国,这封折子必然也是你看过认可的。”
他要让燕靖予落笔印章,这样一来,便可以对外说抓捕烨王是因为他意图造反,而且,也可以把燕靖予绑在一条船上,让他不敢为烨王申辩,毕竟老皇帝还没死呢,万一燕靖予在老皇帝面前提上一两句,那后果就太严重了。
“那太子打算如何解释赵婕妤一事?”燕靖予拿着折子,同时将腰间的印章拿出来。
太子已经把这些问题想清楚了,直接就道:“赵婕妤意图弑君,被皇后娘娘当场抓住,触柱而亡。”
“触柱而亡?”燕靖予觉得实在离谱:“据我所知,撞见赵婕妤被拖走的人不少。”
太子信誓旦旦:“你放心,没人会多嘴的。”
他信心十足,燕靖予立刻想到了杀人灭口四个字,只是寻常宫人就算了,那皇贵妃嬴袖呢,杨皇后不敢动她,她掌管后宫又在坤华宫侍疾,应该是知情的,太子这样说,难不成嬴袖也被拿捏住了?
“印章吧。”太子催促着。
燕靖予看了看他,按下印章,太子大喜,立刻把条子和玉佩一块给他,拿回折子后多了一丝底气。
“烨王意图谋反,是否着人速速抓捕,以防事情闹大?”
太子摆手:“此事我已吩咐其他人去办,与你无关。”
他不可能让燕靖予去接触烨王,他要让烨王有口难言,最好在见到老皇帝和百官之前就被处理掉。
“是。”燕靖予不想追着问,太子除了燕忱白,还会派谁?
也只有燕忱白才会替他去办这件不能声张出去的事。
拿着条子离开御书房,没走多远燕靖予就发现了嬴黎,她在院子里一闪而过,燕靖予立刻追上去,在迎面而来的太监看见她之前,一把捂住嘴把人带进花丛后。
“你干嘛?”嬴黎瞪着他:“吓死我了。”
“你怎么进来了?”燕靖予拉着她离开:“去过芷兰殿了?”
嬴黎点点头,把他手里的玉佩抽出来:“这是什么?”
“太子勾搭我的证据。”他把玉佩收好:“皇贵妃无事吧。”
“得亏我去的及时,不然就出大事了,你皇祖母那个老奶真不是个东西,大冷天的去抢孩子,心够毒的,想用孩子牵制嬴氏。”她骂骂咧咧:“我现在正找你皇爷爷的坤华宫在哪呢,这老太婆留不得,得赶紧让你皇爷爷把她宰了。”
看她就是要闹事的模样,燕靖予越发抓紧她不放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先和你商量下其他事。”
他把嬴黎拉到安全的地方,将太子的打算仔仔细细的分析了一遍,盯着嬴黎祈求她能听懂:“所以我打算,让烨王平安回来,但我不能走,我要守着皇爷爷。”
“那我去呗,反正你也是这个意思。”嬴黎哼了一声:“不过话说回来,皇后和太子八成被你皇爷爷逼疯了,你皇爷爷就不能直接告诉太子一句,你就是将来的皇帝吗?
他想干嘛?非要这么折磨自己儿子?你大伯做太子有三十年了吧,整天患得患失,人生起起落落,比荡船都刺激,心性再强的人都得疯。
你瞧瞧现在,真是什么都敢干啊,听姐一句劝,让你爷爷少作妖,都快亡国了,就别搞什么制衡了,麻溜的给太子吃颗定心丸,努力努力拯救一下江山社稷才是正事。”
燕靖予挑眉:“姐?”
“哎,乖。”
他白了一眼,跳过这个话题:“皇爷爷不会越过太子传位给我的,他是担心太子将来不把位置传给我。”
“我的娘呀,他都那么老了,管那么多干嘛?”嬴黎想想就觉得糟心:“这就是典型的老人管太多,让儿孙离心离德,你将来如何得靠本事。
要么他废了太子直接传位给你,要么就直接传位给太子,多简单的事,非弄这么复杂作甚?就因为他,太子对你的意见已经很大了,你不会没感觉吧。”
燕靖予微微撇嘴:“这个我自然知道,可是这话实在不好开口。”
“该说不说,多少误会都是因为该叭叭的时候选择闭嘴引起的?”嬴黎糟心的想动手:“你们老燕家的人怎么叽叽歪歪像群老娘们儿,能不能干脆果断一点?”
他气哼哼的不说话了,小脾气刚翻上来,对上嬴黎凶巴巴的样子又自己个儿压了下去:“皇爷爷与太子多年疏离,除了国事都不会单独说话,想让他们俩敞开心扉,简直是天方夜谭。”
“别扭啊,不过话说回来,我要遇上这么一个爹,别说忍三十年了,最多三年我就能反了他,指望我和他谈心,估计也不可能,所以我还是能理解的。”嬴黎无奈的叹了一声:“那你现在就打算放任太子作妖?”
他点了点头:“随便他们,聪明人都有一双清明眼,他们越是过分,便衬的我越好。”
“麻烦,玩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干嘛?你直接宰了太子不就得了,你皇爷爷没得选直接传位给你多好,反正太子病歪歪的活不长。”
他笑了,耐心解释:“现在并不是登位的好机会,虽然我架空了太子,但他在朝中还是有些忠心之人的,而且燕忱白也不会服我,我若杀了他直接上位,那可不是好事,而是一大堆麻烦。”
“不懂。”
“这么说吧,皇后不希望我登基,她可是一直想让燕忱白继承大统的,先前因太子看重我还与太子关系淡漠。
要是我越过太子直接登基,她必定会处处和我作对,同时扶持燕忱白和我唱反调,忠于太子的大臣也不会尽心为我办事。
我是该忙着安定大局,还是忙着和他们斗法?与其首尾难顾,不如迂回一些,我可不想斗倒了政敌却丢了江山。”
嬴黎微微蹙眉:“这真是再次印证了一句话,娶妻不贤毁三代,皇后这么偏袒燕忱白,还不是想扶持承恩伯府,那不如直接让承恩伯登基算了,反正她不是什么好东西都想顾着娘家嘛。”
“嗯,这个主意值得考虑。”他笑着揉揉嬴黎的头发,并不把此话当回事:“那救烨王的事就拜托你了,我等你回来。”
嬴黎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准备走人了还不忘叨叨:“你们这样勾心斗角的事干多了真让人心烦,杀几个人就能解决的问题,非得叽叽歪歪没完没了。”
燕靖予也不解释,笑盈盈的看着她走远。
他何尝不想一刀宰了杨皇后和太子,可是如今本就天下不太平,他要是篡位,那就是给居心不良的人造反借口了,所以只能慢慢磋磨。
至于杨皇后和太子做下的这些事,早已经成了把柄,早晚会被人拿出来,按照他的猜测,大概率会在太子登基后皇位未稳的时候出事。
但这都是后事,他想管也管不着,只能先把自己手头上的事处理好。
当天晚上,太子驾临雍王府,燕忱白与燕靖予都被叫了过来。
一坐下喝了半盏茶,太子就把折子拿出来:“老二啊,并非我针对烨王对他动手,是他自己居心不良图谋不轨,几日前就被人弹劾了,此事靖予也是知道的,今日赵婕妤更是大胆谋害皇上,这才自戕的。”
“他图谋不轨你杀他就是了,来雍王府做什么?”雍王根本不看折子。
太子早就料到会这样,继续说道:“我得到消息,烨王已经出城去联络麾下兵马了,离开之前,他把家眷交给你了,我现在需要你把他们交给我。”
“孩子也不放过?”雍王有些怒了:“太子直说吧,想让他们怎么死,需不需要一个个剁了脑袋提出来给你过目,又或者是吊死在城门上示众。”
他戾气太大,太子尴尬不已:“自然不是。”
“父王。”燕忱白说道:“大伯也是为大局着想,若有家眷在手,劝降烨王便轻而易举。”
雍王看着他:“他会降吗?赵婕妤被杀了,你觉得他会咽下这口气投降吗?你会咽下你母亲和姐姐的死,与靖予既往不咎手足情深吗?你都做不到,凭什么认为烨王能做到?先是发妻被逼死,如今又是母亲被逼死,但凡是个有血性的汉子,都不会投降。”
燕忱白被骂的咬紧牙关才忍住,他自然做不到与燕靖予既往不咎,但雍王这么戳他的心窝子,当面就骂这么恨让他没脸,他不敢还嘴只能沉默。
“我就是那句话,长辈的事儿别牵扯孩子。”雍王倔强的很:“赵婕妤怎么死的,太子心里有数,鬼话连篇能骗别人骗不了我,那几个孩子喊我一声二伯,我就不可能不管他们,你要问罪,就先把我杀了吧。”
太子拍案而起:“老二,你我才是亲兄弟,这些年烨王是如何对我们步步紧逼的,难道你忘了不成?如今他意图谋反,若不及时制止后患无穷。”
“他为何冒险造反你心里没数?”雍王看着他,气势威赫:“你看看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我真是羞于承认自己是嫡子,羞于承认与你同胞。
要争皇位,就大大方方的靠本事争,别玩阴谋诡计那一套害人,没本事还想做皇帝,谁规定你这个嫡长子就必须登上皇位?
整天斗来斗去,打着国事的旗号除掉对方的根基时一个比一个殷勤,就没见你们为百姓做过什么,治国安民屁都不会,权术倾轧到是一个比一个熟。
大周都快被你们折腾的亡国了,这个时候还想着争,还做着皇帝的梦,图什么?图死了之后陪葬多,招贼挖坟吗?”
他越骂越来气,坐着骂不过瘾还站起来骂,燕靖予急忙拉住他,生怕他在气头上给太子一拳。
“放肆!”太子气的浑身发抖:“你可知你在对谁说话?”
雍王火冒三丈:“你是谁?你那位置坐到现在还是我撑着的。”
“父王。”燕靖予立刻大喊了一声,火气上头就算了,怎么还越说越离谱了呢。
太子虽然现在不择手段,但是能稳坐东宫几十年,也是有自己本事的。
燕忱白也急忙护着太子,他也怕雍王鬼火一蹿一拳放倒太子,就太子这病歪歪的身子,一拳就能薨。
太子与雍王瞪着双眼僵持许久,雍王继续说道:“你现在斗倒烨王当上皇帝又怎样?你能保证自己上位之后力挽狂澜保住江山社稷吗?还是说等你上位了,你又要和新的对手开始勾心斗角。”
“身居高位,争斗难免。”太子也怒了,回答的十分硬气。
雍王差点喷他一脸唾沫:“你放屁。”
他爆粗骂人,可见是真的生气了,燕忱白与燕靖予都被吓了一跳,也不敢劝话了。
“皇帝是要治国安邦的,不是让你和人斗来斗去的,你上辈子是只斗鸡啊,和谁都要斗,你也就是投胎投的好,要是生在平民百姓家里。”雍王忍了一下,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就算是生在官宦人家,你这辈子也不会有前途。”
被骂成这样,太子更是火冒三丈:“你这个粗鲁匹夫,身为同胞兄弟,你对我的处境袖手旁观就算了,如今这样说,还想与我断绝关系不成?”
“断断断,谁稀罕和你有关系?”雍王连连挥手:“你做的那些是人事吗?母后一直是个浆糊脑子,她犯蠢,你也跟着犯蠢?你想想自己这几个月做了多少蠢事,让人看了多少笑话,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了。”
太子骂不过他,把自己气的脸色通红,憋闷了好一会儿,甩袖就走,燕忱白担心他迁怒雍王,急忙跟上去。
“什么玩意儿!”雍王啐了一口,扭头看见旁听吵架的燕靖予,火气‘蹭’一下就冲上天灵盖:“跪下!”
燕靖予麻溜的揽袍跪在地上,生怕跪慢了被踹。
“你帮他们作假?”雍王气的手抖。
燕靖予本想解释自己的本意,耳朵听到几声轻微的脚步声,立刻知道有人在偷听,转口就认下:“是,烨王外逃,如果不找个合适的理由,定然让人用太子无德残害手足来生事,所以,抓捕太子一事必须要师出有名才行。”
“胡闹。”雍王抓起插瓶里的鸡毛掸子,狠狠抽在他身上:“他们作假害人,你还帮着,现如今缺你吃穿了吗?让你如此不择手段。”
燕忱白刚回来就看见雍王在打他,立刻停在门口不进去了,许氏就在窗边偷偷听着,被燕忱白看了一眼才急忙离去。
“男子汉大丈夫,做人做事堂堂正正。”雍王狠狠抽了他几下:“听那些不择手段的人挑唆什么?他今日可以利用你除掉别人,焉知明日不会利用别人除掉你?”
燕忱白听出来了,这话也在敲打他,他也就揽袍跪在地上沉默的听着。
“你们两个,都给我去大门口跪着。”雍王把鸡毛掸子摔在地上:“滚!”
罚跪大门口,这是很严重的惩罚了,也足以证明雍王真的很生气。
大晚上的街上没人,兄弟俩跪在冷风里,没一会儿手脚就冰凉了,管家也顾不得雍王会不会生气,抱着两件大裘出来裹在他们身上。
“王爷是气坏了,公子们暂且忍忍。”
“我们知道,你回去吧。”燕忱白还有话单独对燕靖予说,把管家打发走,他才开口:“父王的话你也听见了,他历来见不得手足相残,但你我势必会走到这一步。”
燕靖予系好大裘:“所以呢?”
“先前,我虽处处想要压你一头,但也是因为我是兄长,觉得自己不该比你差,但如今不是了,太子说的没错,我吃过的苦不比你少,我在战场上受过的伤不比你少。
凭什么你被寄予厚望,我却总被忽视?就因为我母亲是妾室扶正,我的嫡出身份就一直不被承认,这对我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