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霎时间电闪雷鸣,地动山摇,天幕隐约泛着不详的红光。扑面而来的狂风夹杂着令人肌肤微疼的割裂触感,若非防御抵消绝大部分的冲击,这一下还不知多少人遭难。
“嘶——”
江岸前线的士兵放下挡在面前的双手,隐约察觉哪里不对劲,这天怎么一下子黑下来了?不,不对,不是天黑了!他们惊悚发现自己身前不远处出现一堵墨绿色的城墙。
嘿,这城墙还带着网状花纹。
待他们看清楚这堵墙的真实身份,心中不由得大惊!这哪里是什么城墙,分明是一条前所未见的巨型蟒蛇。说是蟒蛇,又不太符合。哪家蟒蛇的头上会生出一对弯曲粗壮的墨绿色牛角?长出来牛角也就罢了,它的蛇尾还生出了长须,腹下长怪足,生利爪。
众人惊诧这庞然大物。
康时几个却诧异对方的成长。
若是记得没错,先前孝城一战,公西仇的武胆图腾也才一丈那么粗。不过突破一个境界便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康时想问什么,只是这个场合不合适,他将疑惑咽回肚子。
心头不合时宜地萌生一念头。
主公若是知道,估计要酸到五官扭曲,四肢扭成麻花,武胆图腾可是她心头的痛。
嘿嘿,这样的公西仇是自家的。
康时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
待江面风浪稍微平息一点儿,公西仇才收回武胆图腾,联军众人这才看清江面上的现状,皆是倒吸一口凉气。附近几十丈的冰层已经被暴力摧毁,无数浮冰漂浮在江面,随着江水起伏。戚苍和玄衣武者分别立在一块浮冰之上,胸口起伏不似先前平和。
特别是玄衣武者。
正面接下对方一击,臂鞲尽数碎裂,点点鲜血顺着手臂流淌至指尖,滴答滴答,落在脚下浮冰。玄衣武者的脸色泛黑,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轻易伤到自己。但是反观戚苍,脸色也不比玄衣武者好到哪里去。但不是因为玄衣武者,而是因为公西仇刚才炫技。
武胆图腾是随着主人修为加深、境界增高,逐步增强、进化、蜕变。公西仇的武胆图腾,不论是气息还是体型,完全超出了十六等大上造该有的规格。戚苍不想知道对方是怎么办到的,只知道公西仇是敌人。他有信心赢玄衣武者,但没信心再抗住公西仇。
“破!”趁着戚苍分神一瞬的机会,玄衣武者口中大喝,音爆似炮弹砸向戚苍。
同时一枪挥出,枪影与他身形融为一体,化作炫目流光,正面袭向目标。
戚苍冷笑着冲江面斜划一剑。剑芒噼中江面,掀起一道数丈高,十几丈宽的水幕。从侧面看,好似戚苍把淼江斜切着分成两半。玄衣武者以一往无前的气势撞了进去。
砰!砰!砰!砰!
一声接一声比闷雷更让人心惊胆战的闷响,接二连三从江面下方传来,炸出来一道道数丈粗的水柱。这时候,戚苍也提剑杀入水幕。两岸兵马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动作。
只知道没一会儿,水幕从中炸开。
哗啦啦啦——
淅沥沥沥——
炸开的江水混入雨水,雨势陡然增强,仅凭一件斗笠、一件蓑衣根本扛不住。不少人被浇了个透心凉。赵奉也不得不凝气成罡,隔绝倾盆大雨。也是这一举动引得老友哈哈大笑,手中刀扇摇得更欢快了。他双眸含着笑意,丝毫不掩饰自个儿的幸灾乐祸。
赵奉咧了咧嘴,滴咕:“娘的!”
又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看着戚苍二人的眼神是能溢出的羡慕:“老子也想要。”
十六等大上造……
也不知道自己此生能不能够到。
随着这声爆炸巨响,被戚苍一剑斩断的淼江又重新融为一体,江面风急浪高,有不少浮冰还被甩了出来,砸中几个毫无防备的倒霉鬼。戚苍和玄衣武者踏浪而行,时而碰撞,时而分开。武器相撞溅起的火花,武气碰撞炸开的光华,密密麻麻,似银花火树。
淼江江水翻滚不息。
这一战足足胶着了一刻钟。
观战者的心都被一双无形大手捏着,紧张到连呼吸都不敢大喘气。康时微仰着头,死死盯着,生怕错漏一个细节。就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公西仇的声音滚入耳膜。
他道:“要分出胜负了。”
康时惊得扭头:“谁赢?”
公西仇双手环胸冷笑:“反正不是懦夫能赢,我虽然不喜欢那个戚苍,但他勉强也算条汉子。另外一位么,手段就略显下作了。”
周遭过于嘈杂,将他声音完全掩盖。
当然,被黄烈听到他也无所谓。
有些烂账,他也要跟黄烈算一算的。
康时闻言心下了然。
如此说来,联军又要输一局。
仿佛要印证公西仇的判断,专心应敌的玄衣武者心头一滞,莫名感觉到一股致命危机从脚下传来。他没有任何迟疑,直接爆发想要拉开距离。谁知一条长满吸盘的黑色阴影从江浪攒射而出,目标正是玄衣武者。
一条、两条、三条、四条……
玄衣武者所有退路都被顷刻封死。
康时猝然睁大眼睛,他隐约看到漆黑的淼江江面之下,似有什么巨物存在。公西仇道:“那是戚苍的武胆图腾,借着噼断淼江的机会释放出来的,等的就是这一击呢。”
“你早就发现了?”
康时仔细回想先前场景,并无破绽。从玄衣武者反应来看,对方应该也没有察觉。公西仇却连戚苍什么时候下埋伏都清楚。
公西仇:“蛇又不是靠眼睛看东西。”
随着武胆武者和武胆图腾默契逐步提升,前者能获得一些图腾特有的能力,这个过程是潜移默化的。若非如此,公西仇也不会在眼睛失明之后还这么浪。旁人看不到,但他能清晰“看到”戚苍的小动作。玄衣武者没有发现,所以他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玄衣武者还想斩断触角脱身。
奈何败局已定。
戚苍抓住机会踏浪高飞,从上而下就是一击能撕裂黑暗的剑芒,玄衣武者被锁定气息,硬生生受了这一击。他的身躯犹如炮弹一般重重摔入江面,江水之下更加危险。
戚苍的武胆图腾等候良久。
不少联军盟友见状,刷得面如土色。
黄烈攥紧了拳头,腮帮子的软肉随着后槽牙咬合而绷紧。一侧的谷仁见状,难得说了句阴阳怪气的话:“诸位也不用太慌,虽说这一局失利,但黄盟主帐下这位义士也逼得戚苍消耗大量体力武力。若两军混战交锋,公西郎君出手必能摘下戚苍的首级。”
黄烈投来几乎能杀人的凶戾眼神。
谷仁不紧不慢地抬眼对上,温和笑道:“黄盟主,谷某这话有哪里不对吗?”
黄烈胸口堵得慌。
谷仁垂眸,唇角泛起冷笑。
吴贤则是微不可察地蹙起眉峰。
黄烈方才对谷仁的挑衅生出了杀意,待屠龙结束,这俩的梁子也是彻底结下了。谷子义还是太冲动,此种情形,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吴贤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谷仁是不知道权衡利弊吗?
他当然知道,但他为何还要忍着?
谷仁一开始就知道黄烈不是什么好东西,对方发家之路着实不算正派,骨子里又能是什么好的?奈何,他还是低估黄烈。
六弟担心地看着谷仁:“大哥?”
谷仁深呼吸一口气:“无妨……”
他用传音入密的方式告诉六弟:【黄烈这个小人怕是不会放过吾等,屠龙结束就立马调转兵力回上南,集结兵力。与沉君和吴昭德结盟,想来应该能稳住一时……】
黄烈野心带来的危害可能不比郑乔小。
六弟道:【若是国玺落入他手中……】
谷仁眸光泛着少有的凶狠:【怕什么?郑乔都能屠掉,更何况他黄希光呢?国玺在手又如何?他能有多少民心?治下又是什么情况?他要是打,那咱们就奉陪到底!】
六弟闻言只能点头答应。
但还是提了一句:【章贺那边……】
谷仁暗下用余光打量一眼章贺跟黄烈,鼻尖溢出冷哼:【章永庆……他不用管,哪怕这俩真是蛇鼠一窝,那就一起端掉。】
他不知道章贺跟黄烈达成什么合作,但从二人往来密切能看得出,章贺会是敌人。
说话间,一道带血水柱冲天而起。
水柱径直冲联军方向而来。
后边儿还有一个追杀的戚苍。
定睛一看,那道水柱不正是玄衣武者?
轰轰轰——
戚苍攻击全部撞到联军士气屏障上面,玄衣武者在关键时刻顺利脱身,尽管武铠坑坑洼洼,凑近还能听到滋滋的腐蚀声,好似被什么东西腐蚀,但最重要的是人还活着。
黄烈见状长舒一口气。
立在高空的戚苍咬牙啐了口唾沫。
“懦夫!”
可恨自己没能抓住机会斩杀他。
至此,三场斗将全部结束。
郑乔一方胜两场,士气肉眼可见地压过联军一方。这时候,淼江江水哗啦啦涌出,一头形状怪异的巨型章鱼从江水下探出头。八条粗壮无比的触手搅动江面翻涌不息。
联军若想渡江攻打就得解决了它。
只是它还未来得及震慑联军,一条更粗的东西从水中刷得探出,巨蟒将章鱼死死拖入淼江。哪怕巨型章鱼有八条触角,奈何巨蟒体型比它大太多,很快就被迫下沉。
随着江面恢复平静,被再度冰封。几乎同一时间,黄烈和郑乔下了相同命令——
全力进攻!
霎时间,积蓄已久的战意仿佛活跃火山终于找到喷发的口,冰凉雨水和结冰江面也无法浇熄自内而外散发的热血温度。
这种燥热温度唯有鲜血能短暂抚平。
下方,公西仇抬头“看”向戚苍方向。
戚苍看着公西仇恨得牙痒痒。
这个碍眼的变数!
“国主,请移驾!”
联军这边还有一个战力保存完好的十六等大上造,双方高端战力失衡,这场战争的结果就变得扑朔迷离。郑乔作为国主,一旦有失,对大军士气打击就是致命的!
亲卫斗胆请郑乔移驾别处。
“移驾?”郑乔倚靠着凭几,一手支着侧脸,双眸视线落在两方已经混战在一起的前线,意兴珊道,“不用,这里视野好。”
亲卫闻言,面色扭曲一瞬。
郑乔似乎没看到,兀自哼着小调。好半晌,他问:“让你去办的事情都办好了?”
亲卫回道:“皆已办妥。”
郑乔打着哈欠道:“呵呵呵,孤真想看看他们收到礼物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亲卫:“国主赏赐,自然该笑。”
郑乔哼道:“笑?呵呵,孤就怕他们到时候笑不出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比‘无利’更可怕的是没有命享受!孤的东西,要拿?要赌上命!”
三言两语之间,冰面已被染红。
随着军阵交锋撞击,不断有断肢残骸被抛了下来,还有一些没来得及闭气,受伤倒下不久,就被身后的脚步踩踏成肉泥。厮杀声、兵器声、惨叫声……渲染成一方地狱。
天空雨幕奋力冲刷也刷不走冰面上的殷红、空气中的血腥,刷一遍又被更刺目的血覆盖。公西仇盯着戚苍,戚苍不动他也不动。有个不长眼的抱怨,挨了他一大比斗。
不是念玛玛的面子,谁愿意无偿干活?
帮忙震慑戚苍已经是他们占大便宜。
“公西仇,非得跟老夫过不去吗?”戚苍被公西仇锁定气息,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公西仇道:“你也可以动手。”
戚苍一张脸憋成黑青色。
他有预感,自己一旦动手,迎接自己的便是公西仇尽数倾泻的攻击,自己怕是没有玄衣武者的好运气能捡回一条命。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但就是透着一股子邪门。
公西仇冷冷道:“要打就打。”
不打就滚!
戚苍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他低头看着脚下江面的战况,狠了狠心,掉头飞回了己方阵营。这一举动让比较颓靡的联军士气小小涨了一截。郑乔对戚苍的选择并无意外,轻声道了句:“辛苦。”
戚苍总是挺直的嵴背也没那么直了,羞惭请罪:“末将未能完成国主期许。”
“天命如此。”
郑乔面上不见忧色,起身拍了他肩膀。
“孤请你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