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一回是你的肺腑之言,朕不去猜。”
傅景翊丝毫不介意她前后口径大相径庭,“只要你留下,你说牝鸡不能司晨,朕便绝不容她势大。你说女子当立于庙堂,朕便颁发旨意,准女子入科考。”
清辞惊讶于他这番话。
君无戏言,皇上应当不是说说而已。
她是个自私又渴望自由的人,可若能以一人之身,换来女子参与科考的机会,不亏。
天下女子都将屈居于男人身后视为理所当然,甚至所读之书,学了十数年的琴棋书画,皆为取悦男人。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站在风起云涌的朝堂上挥墨成军,英雄都是男人,人们口中对女子的赞誉,总逃不开一个贤良淑德。
女人们以照顾好家室为贤良,甘心苦守纳了一房又一房的丈夫为淑德。
如果有一个女子能穿上蟒袍,与男子并肩议论朝政,甚至这世间有了女尚书,女太傅,女丞相,女将军……
那将会有更多人为女子争取权益,女子会与男子越来越趋于平等,而这究竟能开辟盛世还是致使天下大乱,谁也不能预料。
总之那不是每个男性掌权者所乐见的。
可现在,这位皇帝就这样轻飘飘给了颠覆朝政的承诺。
“这样大的决策,怕是文武百官不会同意。”
“你只需要考虑值不值得换你留下。”他说。
清辞心里突然有了一个荒诞的猜测。
“陛下为什么非要我留下?”
傅景翊双眸一缩,“你有用。”
言简意赅,的确如此。她有用,只是尚未派过用场而已。
清辞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刚刚竟有瞬间,她竟然以为这个不近女色的皇帝喜欢自己。
怎么可能呢。
傅景翊躺平身子,“朕睡了,你好好考虑。”
南嫔因御下不严被罚跪的消息很新鲜,而皇上当夜留宿欣宜宫的消息传得更快。
宫人都说:被禁足已久的南嫔只是罚跪一天而已,皇上心疼了。
清辞坐着守了皇上一夜困得不行,刚回了屋里补觉,小舞就拉住她抡起她的袖子。
“你为啥老看我守宫砂?”
小舞奇怪道:“皇上为啥不临幸你?”
“为啥要临幸我?”清辞对她的逻辑很不理解,“你难道不明白皇上昨晚为什么过来留宿?”
小舞摇了摇头,“不明白。”
清辞打了个哈欠,“笨,他在护着郡主的颜面。如此一来,孩子的事彻底翻篇了,郡主受宠的事还会传到南境王的耳朵里。”
小舞听懂了,“可皇上是个男人啊,让你守夜,又不临幸你,这是什么道理?给先帝守夜的宫女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被临幸过……”
清辞随口说:“可能是我长得丑。”
十月初七。
明日便是萧府迎娶长公主的日子,今日整座金陵城提前浸在喜庆之中。
宫外的焰火,清辞在欣宜宫的房檐上看得清清楚楚。
重重叠叠的屋檐在焰火下明明灭灭,她知道哪里是萧府的方向,也知道瑶宁宫在哪里。
秀月踏檐而来,在她身边停驻。秀月的轻功着实算不上好,脚踩在瓦上很响,这样的轻功上不了台面。
清辞看着她,“有事?”
秀月是容易埋没在人群中的长相,虽然端庄,却着实没有特点,也不惊艳。
清辞这回不经意的打量,却觉得,秀月的颜值是被这一身护卫服拉低了。
若换上女装,应当也是个可人儿。
秀月在她身边并肩坐下,“还没有放下?”
“放下什么?”清辞问,“萧承书?”
果然这场恋爱是人尽皆知了,只是没有想到秀月会来问她。
秀月默不作声。
清辞道:“更多的是好奇,想不透他究竟为什么会这样,一天没有这个答案,我就一天忍不住去想。月护卫,你来寻我,该不会是为了话家常的吧?”
秀月笑起来也是落落大方的那种,没有闺秀的小家子气。
“起初以为你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女魔头,后来又觉得不是,那个女魔头怎么可能跪到皇上面前去求成全私情。”
清辞很不好意思的乍了乍舌。
江湖上她的确有外号。
可她只是一把刀而已,造出什么腥风血雨来不由她做主。
秀月又道:“秦承泽是我送出天牢的。”
总算切入正题,基本没兜什么弯弯绕绕,还算直爽。
清辞饶有兴趣,“皇上的旨意?”
“自然是,”秀月说,“皇上饶他一条生路,萧府忠心可鉴,皇上就将人暂时安置在了萧府中,令萧尚书好生看押。”
若是皇上的旨意,萧承书会守口如瓶也不足为奇。
清辞心口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脸上浮现了舒心的暖意。
“我就知道,萧承书是个憨厚老实的人。”
秀月低低笑了声,“他是好人?”
清辞察觉到她口气中的嘲弄,眯了下眼。
“怎么。”
秀月收回目光,望着宫外此起彼伏的焰火,淡淡道:“若不是皇上命我将秦承泽转移出城,我逼着秦承泽坦诚一番,也不至于猜到萧二公子接近你的真正目的。”
还有目的?
清辞一眼不眨的看着她,看她朱唇一开一合,说出了她从未设想到的事。
“此次秦承泽落难,萧二公子格外照顾他,由此听说了关于你的事。”
“……”
“他从秦承泽那儿得知你离开秦承泽的原因,你对秦承泽的失望,还有你高强的身手,他了解得清清楚楚。”
“……”
“他特意与秦承泽的作为反其道而行,为的便是让你体会到鲜明的对比,你在秦承泽那里体会到的失望,他通通弥补给你,你就这样轻易的沦陷进去,对他动了心。”
清辞平静的听着,手在袖下握成了拳头。
“他说要娶你,是不是?可他娶了吗?他特地在你们约好出城的前一天,让你在萧府看到秦承泽。这不是意外,这是他计划之中的事,他从未打算跟你出城,更没有想过娶你。”
“……”
“想不通,是不是?因为他爱的女子早就死了,死在长公主的手里,他恨透了长公主。”
清辞沉下眼眸。
“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