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太复杂了,说出来口干。你都听我的就行。”姜公子漫不经心,随口说道,“总归不会出差错。”
――不会出差错。
裴沐心里其实还是有点不安,但她决定相信哥哥。哥哥对朝堂的事了解远胜于她,还能不声不响弄来皇帝手谕,敢断言宇文恺三个月后就风光不再,她如果非要犟,岂不给他添乱?
裴沐思索了几遍,最后认定,听哥哥的话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她听了。
很快,姜滟云接了旨意,去宫里给太子当老师。她本人对此很高兴,因为这样一来,她连汪家也不必嫁,虽然宫里肯定束缚多些,但也总算能让她发挥所长。要知道,她除了绣花织布,书也读得很不错,也的确在广识会增长了不少见闻。
临走前,她还高高兴兴来拥抱了裴沐,又小声跟她说,姜夫人实在不开心,或许有时会忍不住讽刺裴沐一二,请她千万不要与她母亲计较。
裴沐轻笑道:“行啦,夫人也是想为你好,只是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五姐,进宫多保重。”
另一头,给三姐姜潋云的信也送了过去。不止是姜公子的信,还有家主和姜夫人的。他们都不傻,也知道出嫁的女儿说不定会被盯上,也都千叮万嘱,让她不要出门。
姜潋云很快回信,说听家里人的。
裴沐总算放下些心。
整个八月到九月,她乖乖地待在姜公子身边。除了她修炼、姜公子单独议事的时间之外,他们成日里都腻在一起。
大多数时候,他们相处和过去差不多,总是一个哼哼着耍小脾气、要她哄,一个面上无奈、其实心甘情愿地哄他。
但他们还多了很多其他时候。有时他们只是静静地待在一个屋子里,各自做自己的事,也都很安心;还有些时候,他们说话,说着说着,就开始说些奇奇怪怪的、不像他们自己的傻话。
姜公子丝毫不在意让人看见他们亲昵,裴沐却有所顾虑。她心里挂念着五姐,不想闹出什么事,让别人说姜家门风不正,连累五姐在宫中受气。
姜公子知道后大为吃醋,指责她只喜欢五姐,不喜欢他。
他还乱发脾气,抱着一个小枕头,愤怒地使劲捶:“姜沐云,你是不是念念不忘五妹,我只是她的代替?你……咳咳咳……”
裴沐怜爱地看着他,心想就他那点子小力气,也就能捶捶小枕头,如果换个大的,他指不定都捶不动。
她淡定地给他拍背、喂水,又解释说:“五姐对我的确很重要。”
如果一个人生气就能让自己鼓起来,那姜公子此时可能已经鼓成了太阳那么圆。
他气鼓鼓地盯着她。
裴沐依旧淡定:“哥哥,我同你说过,要不是五姐帮我,我小时候过不了府里那一关。我记得那一年特别冷,可是之前的农田收成又不好,南北还在打仗,哪里都是苛捐杂税,所以养母才卖了我。”
她回忆着,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一年的风雪。那时她还小,空有灵力、毫无技法,在雪里缩在养母怀里,两个人一起瑟瑟发抖。
“后来……因为五姐帮忙,我在府里留下了,养母也得了一笔钱和粮,熬过了那个冬天。”裴沐露出追忆之色,“我记得,那时候我很想她,天天扒着门缝往外看,想着她会不会回来接我,或者哪怕看看我。”
“我没有等到她回来,却看见街上冻死的孩童。有几个我在府里见过,有几个我曾在街上见过,他们都是被人伢子领着,去各府里卖的。许是资质不好,没被选上,就被大人丢了罢。”
裴沐深吸口气:“你看,哥哥,若不是五姐,我也会是那些冻死在街上的人之一……”
姜公子听着,渐渐消了怒色。他握住她的手,低声说:“若我那时便知道……罢了,你要顾虑五妹,便顾虑去罢。”
日子平稳地度过。
琅琊城里,各方相安无事。宇文家什么动作也没有,就仿佛那场恶意的求亲并未发生。
但这样的平静,反而让人有些疑心。
到了九月下旬时,便发生了姜潋云的事。
明明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不要出门,为何她还与夫婿一同去城外赏枫?这个问题,姜家人怎么也想不明白。
姜月章连夜派人去查,隔了一日便得回消息。
“……说是余家的幼子贪玩,背着家人跑了出去,结果被路过的野修劫了,朝余家要赎金。余家其他几个公子都日日上朝,唯有一个余六公子无事,他们家就叫余六公子夫妇前去赎人。”
他的幕僚垂着头,一板一眼,平淡地回报。
“我们再去查探,那野修已经消失了。但现场发现了一些痕迹,应是军中功法留下的,不是普通野修。”
“宇文恺……一定是宇文恺!”
姜家家主气得胡须颤颤,思及长女乖巧,心痛不已,一时落泪难言。
姜夫人更是直接昏过去了。
姜滟云得知这件惨事,匆匆与太子告了假,奔回家中,确认噩耗后也是瘫倒在地。姜家家主打起精神,将她一通骂,说她这样跑回来实在危险。
“已经没了个三娘,要是你也,你也……我的三娘啊!”
一家人哭成一团。
唯独姜公子冷眼看着,心里只觉得他们既吵又蠢,那姜潋云也是不听劝的,真可谓自己找死,就是没得带累他的阿沐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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