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宗伯袁衡,七月被宇文军队当街袭杀的官员之一。
满堂俱寂。
小宗伯――不是小官了。不……当日身死的四名官员,哪一个是小人物?可脑袋落地,也如砍瓜切菜的容易。
姜家家主神色变化不定。若宇文家强求的是姜滟云,他拼死也不会答应,因为名声比命重,可对方强求的是姜沐云……
大总管又循循善诱:“我们八公子只是要人,不拘什么名头。就是姜小公子忽然得了什么急病,从此再不能抛头露面,我们八公子也不会计较。”
这是在暗示说,弄个由头糊弄世人。姜家嫡脉的婚嫁糊弄不过去,可一个平民出身的养子,名字又没记在族谱上,其实……并不是没有操作的可能。
姜家家主更是犹豫起来。
最后,他说:“让我考虑一下。”
大总管笑道:“我们家主愿意给贵府三天时间。您慢慢考虑。我先告辞。”
姜家家主在堂上呆呆坐了一会儿,猛然醒了神。他吩咐左右:“不准将今天的事告诉公子。”
他说的“公子”,自然是指嫡长子姜月章。
仆从们垂首应是。
家主又抬步去了后院,找姜夫人商量。
姜夫人原先听说宇文家求娶幼女,气得差点晕厥,在心里翻来覆去将宇文恺骂了无数次,再骂宇文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是痴心妄想。
她知道今天宇文府来人,气哼哼地等在房里,想着要是夫君糊涂、要将滟云许给那无赖子,她拼了命不要也得护住幼女。
不想,姜夫人等来等去,却等来个让她也目瞪口呆的消息。
“……他们要沐云?!”
姜夫人愣了半天,犹豫起来:“那……当然能不答应是最好,可听他们的口气,若是不答应,竟是要……”
她想了半天,又问:“我们的人,够不够抵挡那些兵的?”
家主已经在心里反复推算过了,每一次都是沉重的结果。他缓缓摇头:“不够,差得太远。”
姜夫人不说话了。
半晌,她又低声说:“可是大公子那里……”
她与姜月章向来彼此疏远客气,且她还很忌惮那人。她心里清楚,姜家这些年来之所以能在朝堂上稳稳当当,很大一部分是那大公子的功劳。他虽然是个病秧子,可心思深沉得吓人,姜夫人还偷偷想过,指不定就是他生得太妖孽,才要用身体康健来抵,才能平衡。
家主好半天没说话。
“我觉得,那孩子如果知道了,说不定……”
姜夫人等了好久,只等来丈夫的吞吞吐吐。她心里烦躁,催道:“说不定什么,大公子会如何?他手里要是有什么牌,就都拿出来,这可不是藏着掖着的时候!”
家主苦笑道:“要是让他知道了,指不定会真叫滟云嫁出去!”
姜夫人骇然。
“他敢!”她柳眉倒竖,怒声震动屋子里的每一寸空气,“以嫡女嫁与奸臣庶子,邀宠献媚?真这么做了,姜家何以立足!”
家主面色苍白。分明谈论的是自己亲子,他神色中却隐有恐惧:“我如何不知?可你不知道那孩子的能量,他……”
姜夫人愤怒至极:“他要是真有能耐,就现在去解决宇文逆贼,那我倒真心服口服!拿嫡妹去填,算什么本事?!”
家主却还是摇头:“这时候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没见这城中大家大族,谁都闷不吭声……”
姜夫人呆呆片刻。
她仔细地观察着丈夫的神色,甚至从未有这么仔细过。她凝视着这个男人,倏然意识到:这个丈夫,现在是靠不住的。她要保住女儿,必须靠自己。
姜夫人从来不是什么聪明人,但在该聪明的时候,她也能抓住那一丝灵光。
她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不找大公子,直接去找沐云。”
家主一怔:“什么?”
姜夫人十分冷静,甚至冷静得近乎冷酷:“沐云是个好孩子,他和滟云的关系十分要好。我很庆幸,我虽然不大喜欢沐云,却从没有阻止滟云与他亲近。”
家主有些明白过来。他觉得喉咙有些干涩,以至于说话也艰难。
“你是说,让沐云……”
“这原本就是该他自己做的选择,我们本不该越俎代庖。”姜夫人冷冷道,“况且这姜府之中,能够动摇大公子的人,除了沐云,还有谁?”
“夫人……”
“沐云不会不管滟云。他是个好孩子,他知道姜家对他有大恩。这么多年,姜家对他这么好,难道他就白受着,当个白眼狼?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姜夫人越想越清晰,甚至抬手理了理自己微乱的鬓发,露出一点从容的笑意。
她望着丈夫那受惊的、无能的面容,笑着,柔声夸奖他:“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夫君,你说呢?”
……
一切正如姜夫人所想。
姜府着人回了宇文家。偷偷地,在夜里,不叫世人看见。
八月,天气转凉。
又是秋雨,天色昏暗。
裴沐坐在窗边,反复擦拭一把匕首。她平静地想:实在不行……那过去之后,是马上杀了宇文父子更好,还是忍一段时间再做?
如果马上杀了,引起军中哗变,且不说世家,城中无辜百姓必然遭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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