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花开的季节,姜公子就会着人在这附近摆上桌椅,赏花、用餐,颇为风雅。
这时候,兄长应该就在这里。
裴沐爬上了墙。
她藏在厚实的叶片丛里,顶着满脑袋的花和叶子,悄悄探出个脑袋,往姜公子的院落里窥探而去。
姜公子的院落刻有防御阵法,防止外人侵入、窥探,但阵法对拥有“通行印证”的人无效。裴沐就有。
所以,她顺利地看见了院子里的情形。
越过墙边垂落的藤蔓、花朵,越过青色的桌椅板凳,越过草丛和石头,一直看到前方的屋子边缘。
兄长坐在廊上,正与一个山羊胡子的中年男人说话。那人裴沐认得,是兄长最得用的幕僚――苏沁。
兄长正在吩咐什么。
“……宇文恺要去,就让他去。按计划布置好,我们才是收网的人……谁?!”
裴沐一听就知道不好――她不小心撞见哥哥议事了。他既然没叫她,就是不愿意让她知道。
而她也无意探知兄长的谋篇布局。她向来是个很乖的弟弟。
但现在……她真的是无意的啊!
一股轻灵的风拂过来,瞬间锁定了裴沐的位置。这是姜公子的魂术,轻灵却强大。
“……阿沐?”
姜月章一脸意外地站起来。
裴沐趴在墙上,尴尬地笑笑,正想开口解释,不防被花挠了挠鼻尖,大大地打了两个喷嚏――
“――阿嚏!阿嚏!”
她揉着鼻子,瓮声瓮气地解释:“哥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本来是想给你个惊喜……”
姜月章完全不生气。实际上,他从抬头看见她的那一刻起,一直冷淡的神色就染上了温度。
夕晖落在他眉眼上,像盛夏晚风吹起,还醺着如梦的花香。
他招了招手:“道什么歉?又不算什么事。阿沐,过来。”
他的幕僚苏沁看了裴沐一眼,知机告退。
裴沐翻下墙,朝苏沁的背影看了一眼,又见兄长并无芥蒂,不由好奇地问:“哥哥,我听见你们说宇文恺?”
宇文恺――宇文大将军的名字。大约半月后,他就将抵达琅琊城。
姜月章望着她走近,一面淡淡地笑,一面轻描淡写:“宇文恺最近太嚣张,连我的产业都敢碰,总要给点教训……咳咳……”
他别过脸,捂唇轻咳起来。
裴沐立马抛下了宇文恺的事,上前给他拍背又喂水,关切道:“哥哥,你今天的药用过了么?是不是今天风吹太多?”
入夏以来,姜月章已经很少咳得厉害,最多不过轻轻几声。
但现在,他却又是有些柔弱的模样,呼吸急促、两颊泛晕。裴沐来扶他,他就顺势倒在她身上,放了衣袖,却来握她的手,口中还说:“无事,大约是方才议事,话说得久了些。”
裴沐狐疑了一小会儿。她观察着兄长的脸色,有点疑心他是装病,骗她同情。
不过……装病就装病,她也假装不知道,就能多抱一下哥哥。
裴沐高高兴兴地做出了决定,只觉自己此刻宛如话本传奇中的侠客,探入美人香闺,与美人执手互诉衷情。
就差拍着胸脯保证“美人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拿来”。
而对姜月章来说……
其实,他还真不是装病。
但他也还没虚弱到不能自己站立的地步,只是乐意就这么和弟弟亲近着。
两人各怀心思,竟就这么在花开繁盛的庭院角落站着,静静看夕霞一点点下沉。
半晌,裴沐开口:“哥哥。”
姜公子带着满心的柔情,以及风花雪月的绮思,温声应道:“阿沐。”
裴沐满脑子话本传奇,一不留神脱口道:“哥哥真好看,我想带哥哥私奔。”
姜公子:……!
裴沐说完这句大胆的话,自己又立马怂了,打着哈哈掩饰:“我开玩笑的,哥哥不要当真。”
姜公子:……!
他有些不高兴,那寒泉古琴似的声音一冷,淡淡道:“这也无妨,不若我带阿沐私奔,也是使得的。”
实际上,在他的计划里,若是原本的法子不成,他就真要带弟弟远走高飞。总归无论如何,他都要跟这个人厮守在一块儿,甚至无论对方愿不愿意。
裴沐一听,竟然很有点怀春少年被姑娘扔了花的羞涩,忍不住浮想联翩,又赶紧按住自己:这是你哥,你在想什么!
她不敢再心猿意马,便命令自己去想些别的。
偏巧,她一想别的,还真就立刻想到了。
――她想起了今天姜潋云的话。
“哥哥,三姐回来省亲,白日里我们――还有五姐一起――在说话。”她先解释一句,而后便大致说了说姜潋云那番关于家族责任、恩义回报、联姻的重要性的话。
姜月章静静听着,面上浮出嘲讽之色。但很短,也很淡,如流星划过天空,不足以被弟弟捕捉。
裴沐说完了,就问:“哥哥,你怎么想的?”
姜月章反问:“阿沐如何想?”
裴沐不会对哥哥说假话,就闷闷道:“我觉得,三姐说得对……像我从小在姜家长大,吃了府里的饭、穿了府里的衣,用府里的东西修炼,才有如今的成就。那姜家叫我回报,我肯定不能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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