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真是太血腥了。”她真心实意地感叹道,“好像下城那边的屠夫和猎户哦。”
姜月章:……
他那风花雪月的心思,好像突然沾染上了人间的尘土。
他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未免太接地气了。
“阿沐……”
他板起脸,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就听弟弟一声笑,又来摸了摸他的额头。阿沐的指尖是一种常年握剑而带来的粗糙感,每每都令他安心。
“哥哥,你睡一会儿吧,也到了你的午休时间了。”弟弟说。
姜公子觉得,这声音、这嘱咐的语气,真是温柔极了,还很甜,让他的心都整个软下去,连那点酸楚都不算什么了。
“……嗯。”他不肯放了这只手,仍然紧紧握在手里,“阿沐也休息一会儿。”
裴沐笑道:“我不困,我守着哥哥。哥哥下午不还有事?我见你那几个幕僚在别院候着了。”
哦,幕僚,对,朝堂上那些事。姜公子有些懊恼,恨不得任性地说,让幕僚都回去。可他终究还是有自制力的。况且,为了和阿沐在一起,有些事也一定要去做。
他只能不情愿地接受这件事,又想了想:“阿沐可要参与下午的议事?”
裴沐一听,有些心动,又犹豫:“家主说过,不许我听哥哥的事……”
“你不用管父亲,你想来,便来。难不成我那些幕僚比你可信?”姜月章轻哼一声,心想姜家在朝堂上的许多事,不还是他在拿主意。
裴沐觉得她哥哥真是霸道任性,可这一回,她却因此被哄得高兴起来。她想了想,笑眯眯道:“下次罢!我今天下午和同伴约了要出门,五姐也一起。”
她说的“五姐”是姜滟云,也是姜夫人生育的小女儿,按族里序齿,行五。她比裴沐大一岁,所以裴沐叫她五姐。
“五妹?”姜月章想了一想,兴趣缺缺,“哦,又是你们广识会的小聚会。真没意思,你觉得那比与哥哥在一起好?”
他对弟弟身边的人际交往、种种动向,可谓了若指掌。
裴沐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实在是从小就这样,她早习惯了。她笑嘻嘻地说:“当然还是哥哥好,可我都跟人说好了。哥,你就自己先议事嘛。”
对付她哥,向来是软的比硬的有用,哄的比闹的有用。裴沐对她哥的这性格,也可谓了若指掌。
果然,姜公子勾起唇角,像只被挠了下巴的大猫。
“嗯。”他矜持地应了一声,又命令道,“夕食前回来。”
“好,好好好。”裴沐干脆伸出手,捂住他的嘴,“哥哥不许说话,快睡,午休时间快没了。”
他发出闷笑,气流吹到她掌心。温热的、微润的气流,像一个无意的舔舐。
――舔舐。
裴沐一愣: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形容?
有点,有点……
……有点怪怪的。
她瞪大眼去瞧他,尽管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瞧什么。
但是哥哥的眼睛已经被深蓝色的绸带遮住了,看不见那双有点朦胧的深灰色眼睛。只有他高高的鼻梁像云亭山脉一般挺秀,又突然切出一个锐利的断崖,便凭空多了几分杀伐之气;嘴唇是秀气的,但有点薄,又因为苍白无血色,显得很薄情似的。
但明明能对人很好……
……还是对她很好?
裴沐看着看着,脸颊就有点发热。她还握着哥哥的手,而且能感觉到他的力度缓缓松开――他快睡着了。
但她却有些舍不得放手了。
她望着这张病弱的、俊秀的睡颜,努力将心中的小泡泡、小云朵――还是什么东西?――给统统按下去,按下去,全部按下去。
她在心里对自己嘟哝:不可以这样!这是哥哥,不可以这样!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是伦理上的兄妹,这种心思是不可以的。一旦被世人知道,她会连累哥哥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而且……他还说了,很讨厌别人骗他。要是他知道,她瞒了他十多年……
唉。
裴沐忧愁起来。
她严肃地告诉自己:就这样守在哥哥身边,看着他,就可以了。
……
下午,琅琊城浸泡在强烈的阳光里,热意将空气都蒸得微微扭曲。
街头无家可归的乞丐们,会尽量往那些漂亮富贵的房子靠拢一点,因为有钱人都会在墙上刻印调控温度的阵法,让家里舒适宜人。乞丐们靠拢一些,如果能侥幸不被凶狠的下仆驱赶,他们也就能分润一些清凉的好处。
琅琊城的结构,属于北部、东部富贵,南部多为平民、普通商户,西部则相对贫困。
但广识会在琅琊城的聚集点,偏偏就在西部。
这还是裴沐的提议。
她十五岁的时候,在别的地方加入了广识会,并很积极地表态,说愿意在琅琊城也建立一个据点。而之所以选择在西城,是因为其一,修士们都有自保能力,不怕西城的贼人,只有贼人怕他们的份;其二,在西城建立广识会,多少能带动这里一些小生意,也算给西城的穷人一点救济。
裴沐一直对西城有感情。她虽然不是琅琊人,但小时候与养母一起过得贫困,很明白穷人的苦处。到她自己有了能力,不论多少,她也总想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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