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琢磨着,又觉得唐突,又舍不得放开,便显得心不在焉。
裴沐没注意他的奇异神态,只顾回忆关于“天子剑”的种种传闻。
她犹疑道:“天子剑有齐皇留下的力量,这我也听说过……可它真的能帮上哥哥?”
“能。”他头也不抬,说得笃定。
裴沐也就信了,开始思索线索:“可天子剑失落已久,自齐皇山陵崩,天子剑就没了下落。而且,世人一直传说,得到天子剑的人就能重新一统天下,所以很多人都在找……便是有了线索,我们也很难悄悄拿过来。”
“的确艰难。所以,尽力而为便可,若真找不到,便是我活该这么废人似地过一生。”
姜月章声音很淡,情绪更淡。
裴沐却像心被针尖扎了一下地难受。她哥哥是魂师,灵魂化虚为实时的模样多么皎然,哪能就屈服于这病弱之躯?
她闷闷道:“哥哥别难过,我一定给你找回来。你说要天子剑,我就找天子剑,你要是说别的有用,我也都去找。总归你别放弃。”
姜月章听了,抿出一点笑意。
他小心翼翼地合拢双手,将她的手掌放在其中,满足得几乎想叹气。他仍然没有抬头,因为他知道,如果此时让她看见自己的表情,必定会看出端倪。
他只能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阿沐,便是我一生就这么残废着,你也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裴沐爽快道:“我能去哪里?哥哥在哪儿,我就在那儿。”
他面上笑容在扩大,声音不改温柔:“那娶妻如何,生子如何?”
裴沐心想:我要是娶妻,那肯定要被新娘崩溃哭诉骗人,然后一顿好打。
她诚实地说:“不娶妻,也没兴趣生孩子。我在哥哥身边有吃有喝,好好修炼,不是很快活?”
姜月章的身体微微一颤。他双手紧了紧,一瞬似乎很想改变动作,但他到底忍住了。
“好,”他只低低说,那低垂的眼眸里,汹涌着阴郁的温柔,“阿沐同我永远在一起,再没有旁人的。”
……
三天后。
姜家幼子姜沐云,被家主扔进了祠堂,说不跪满三天三夜,不准出来。
起因是:因为她到处乱跑,引得兄长心急去找,动用魂术,结果病上加病,又倒下了。
“唉,大冬天的,好歹给个火盆啊……”
裴沐跪在祠堂里,唉声叹气。
老实说,她觉得自己挺倒霉的。她虽然的确是临时起意去的云亭山脉,可也是为了给哥哥找药,而哥哥来找她、还动用魂术,这事儿实在不是她能管的。
可他是真的因此病倒了。
想想这事,裴沐就还是老老实实跪了祠堂。谁让那是从小到大对她最好的哥哥呢。
更何况,姜家收养她、培养她,原本也是为了给哥哥当护卫。什么幼子,都只是听着好听,其实就是嫡长子的护卫。
整个姜家里,就只有哥哥是真的关爱她,拿她当手足看。
为他跪,也没什么。
只是碰巧今夜下雪,祠堂里阴冷得很。几点烛火幽幽照着一堆牌位,毫无暖意,只显得更加阴森寒冷。
饶是裴沐修炼有成、寒暑不扰,也不由哆嗦了几下。
她背后的祠堂大门紧闭着,中间的缝隙里漏过来几缕雪风,吹在她背心上,又是多一分的寒冷。
她正琢磨着,能不能把案台下的那蒲团拖出来,背在背上做个挡风护心甲……
却听外头有人惊慌道:“公子……公子您不能进去!公子您还病着……”
而后是一声虚弱却暴怒的:“滚!”
砰――!
祠堂大门被人硬踢开了。
追随姜公子的人手踢完了门,便恭恭敬敬退到一边,还顺带将看门的给拎走了。
本该卧床休息的姜公子,披着厚实的毛皮披风,手里拿着同样厚实的外衣,苍白的面容因为激动而疾病而泛着一丝反常的红晕。
他大步走来。
天光昏暗,裴沐很怕他看不见摔倒,立即跳起来去扶他:“哥哥你怎么来了!天这么冷,你病着,怎么能来吹风……”
“我不来,叫别人欺负你么!他们竟敢……咳咳咳……”
他死死攥住她手臂,面容阴沉得近乎扭曲,那股子暴怒却又被病弱限制,不能畅快地发泄出来。
于是,他显得更阴郁了。
“公子……叫小公子跪祠堂,是,是家主吩咐……”
他唇角抽动,露出一个森冷的笑。
“好。”他冷冷道,“那我便在这里陪着,你们自去禀告家主罢!”
说完,他手一挥,后头他的人就乖巧地将门关上。
他头也不回,已是忙着将手里的披风给裴沐披上,还摸索着来给她系带子。
裴沐还怔怔地把他看着:“哥哥你……”
“……这便好了。这是火绒狐的毛皮做的披风,御寒极佳。还冷不冷?”
他凝视着她,面上泛出点柔和的笑。
不知道是否祠堂里光线太阴森,照得他的眉眼也阴沉沉的。
裴沐叹了口气,再露出个笑:“不冷了,谢谢哥哥。”
他静静望着她,尽管他在这昏暗的环境里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阿沐,今次是我疏忽了。我不会叫他们再做出这样的事来。”他的声音里似乎潜伏着一层别样的冷酷,“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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