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里知道这是发绳,又没人教我。”她刚说完,就想起来是自己不愿意让别人帮自己换衣服。
裴沐不得不赶快转移换题:“好啦,我现在就改。不过,大祭司今天早上不也瞧见我了?”
当时怎么不说?
男人正要说什么,却像想起了某件事,眼神忽然转向一边。
“……不与你计较。快些束发。”他有些含糊地说。
裴沐狐疑地盯着他。今天早上怎么了……等等,莫非是她塞给他的那块果脯?
原来如此。裴沐恍然大悟:原来大祭司其实爱吃甜,吃了她的果脯,就觉得不好意思再训她。
她郑重记下:今后要多多奉上果脯,这样就不用总听他训人了。
于是,裴沐也不再计较这件事。她摘下发绳,正要将长发挽起,余光忽然又瞄见大祭司的模样。
尤其是,他两侧鬓边的细辫,可谓精致好看极了。
“大祭司。”
“……何事?”
裴沐目光炯炯:“您是不是用巫术编发的?我也想学。”
大祭司:……
他沉默了好半天,却见裴沐还是眼睛亮亮地看着自己。终于,他不得不说:“不是巫术。”
裴沐:……!
她试图想象,每天清晨,当大祭司睡醒,第一件事就是坐在石床上,自己给自己编辫子……
噗嗤。
她很努力地忍着,却还是没憋住。
大祭司的神色变得微妙起来。像有些恼怒,又像有些尴尬。可谁知道?他那么寡淡的神情,除了他自己,谁能分清他心中的每一丝情绪?
裴沐咳了好几声,才算压下笑意。
她想了想,举起发绳,大大方方地递到大祭司面前:“那,大祭司可以帮我束发么?”
这实在是一个无礼的要求。
扶桑大祭司地位崇高,大约在他一生中,只面对过卑微的恳求、小心的哀求、恭敬的请求,还不曾面对过这样随意的要求。
因此,他一时甚至没想到该怎么反应。
当他总算回神时,却只听见他自己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
他听见自己说:“拿来罢。”
……竟就这么答应了。
裴沐便转了个身,让他拿着发带,又等他为自己束发。
身后先是停了停,而后,他的手搭上她的头发,动作间显得有些迟疑,但那双可以轻易折断他人性命的手,却远比她想的更轻柔,而且有着人类的温度。
他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似乎还编了什么发型,花了一会儿功夫,才将发带系好。
裴沐小心地摸摸头顶,心满意足:“多谢大祭司。”
她回过头,在他眼中看见自己的笑脸。她惊觉原来他们离得这么近,可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此刻能让她更充分地传达自己的心情。
“大祭司,我会记住的。”她认真地说,“我会永远记住,大祭司曾为我束发。等未来某一天,若大祭司真的不在人世,我想起今天这件事,一定会流泪哀悼大祭司,会非常怀念大祭司,还有和大祭司一起度过的这一天。”
他真正地怔住了。
那一丝怔然浮在他眼中,如稚子第一次看见花开、日出、云海,第一次看见万物生长、百花缭乱。
那是新奇、震惊,还有……
大祭司猛地避开了脸。
他甚至抬起手,用宽大的衣袖挡住了自己的神情。
“……大祭司?”
“……无事。”
他深深地呼吸,清冷沉静的声音多了一丝奇怪的震动,像琴弦的一颤。
“暂时……不要看我。”他说。
第13章 祝祷
大祭司的微妙心思,裴沐毫不知情。
她只是一天天地过着她在扶桑部的新生活,也渐渐适应了神木厅的朝阳与落日。
更习惯了与大祭司的相处。
她在一点点地了解他。
早在子燕部并入扶桑部之前,裴沐就听过大祭司的名号。
谁能没听过?大荒东部就这么一个大祭司。
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以为,大祭司冷漠无情,与他朝夕相处,一定苦不堪言。
现在她渐渐发现,这个想法也对,却也不对。
不对的地方在于,其实大祭司并不是个很难相处的人。
他话不多,就算训斥她,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句,听多了就变得不痛不痒。
而除了训斥她的时候,他会皱着眉头多说几句,其他时候他总是沉默如冰。他常常独自凝视天地,似乎万事万物都能在他眼中消解,化为丝缕捉摸不透的情绪。
至于说这个想法是对的……
对裴沐而言,在神木厅生活的日子,还真能称上一句“苦不堪言”。
原因无他,实在是大祭司下定决心要把裴沐培养成一位优秀的——最重要的是令他满意的——大祭司继承人,因而对她寄予了不切实际的、殷切过分的期望。
他自己生活简单、作息严苛,便要求裴沐也这么做。
每日里,他不是处理源源不断的竹简公文,就是巡察扶桑部四周;当夜晚降临,他便抬头观察深邃的星空,细细占星、起卦,有时也用蓍草卜算一二。
无论他做什么,除非裴沐在忙着照看神木,他都会把裴沐叫上。
他会让裴沐帮忙做这做那,会考教她繁杂的知识,如果发现她答不上来或是算不出卦,他就会严厉地训斥她,并给她布置很多练习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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