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凯勒亲眼看着秦杏倒下去。
过去咄咄逼人,话里有话的她此刻面色潮红,身体在剧烈地痉挛。
抱住秦杏的少女目光凶狠,她赶过来的速度快得惊人,还没有完全恢复的马克·凯勒甚至无法看清她的身法。
“滚开!”
少女把秦杏拢在自己的披风里,瞪向他们的那双橄榄绿色的眼睛全无温度:
“你们都给我滚开!”
“殿下……”
眼前的景象显然超乎了维多利亚的预料,她试着靠近她们,“我们这儿有最先进的医疗舱,您——”
“不需要,维多利亚。她的事不需要你们任何人插手!”
少女怒呵道,面上的神情生生破坏了这张温和可亲的脸。
“滚下去,别让我再重复!”
“是……”
维多利亚识趣地不再纠缠,看了眼马克·凯勒,主动上前搀他,准备带他离开。马克·凯勒却不肯走,沉着脸问那位陌生的少女:
“你和秦杏是什么关系?你打算害死她吗?”
“小伙子!”维多利亚提高了声音警告他。
“我不管你是谁,是什么‘殿下’,你应该知道她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急需治疗。你有什么权利不让她就医?这不是儿戏,这是人命!”
少女全然无视了他的愤怒,他的话语被她一字不落地过滤掉了。她抱紧了怀里的秦杏,轻松地站起身。
秦杏烧得滚烫,说着模糊不清的呓语,少女伸出手,轻轻抚过秦杏红得过分的脸颊,神情悄然变得柔和。
马克·凯勒直直盯着她,任凭身旁的维多利亚如何急切地试图提醒他,他都不肯罢休。
“秦杏需要治疗。”他说道。
少女看也不看他,不要说把他“放在眼里”,她根本视他于无物,拢紧披风,就潇洒地径直向前走去。
“她需要治疗!她很危险!”
马克·凯勒想要冲过去挡住她,却被维多利亚死死拽住,他用力过猛,竟不小心栽倒在地。
“小伙子!你冷静下来!”
“维多利亚女士,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他亲眼看着那少女抱着昏厥的秦杏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马克·凯勒感到一种绝望的寒气袭卷了全身,他强打着精神质问维多利亚。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害死秦杏吗?”
“你不明白……”
维多利亚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马克·凯勒盯着她,维多利亚感到自己的胃囊在抽痛,她想起一些遥远的过去。
“她是女大公的独生女——安吉·舒瓦瑟尔。”
火,吐着蛇信般赤焰的火,一层一层滚过她赤裸的身体,堪比炮烙的疼痛一寸一寸舐着她的筋肉。呼吸变得炽热,带着摆脱不掉的血腥气,浑身的血液涌向头部,犹如擂鼓的心跳响在耳边。
秦杏颤抖着,挣扎着伸出一只手,她睁不开眼,手只是胡乱地摆动。
“妈妈——”
廊下的风铃一声响过一声,她撑起濒临崩溃的身体,想要依偎在妈妈的身边。
水珠从妈妈黑如鸦羽的湿发上滴落,秦杏渴望那些微不足道的水珠,她盼望妈妈解救她,灭掉这片她逃不开的火。
“妈妈……”
谵妄中的她声音不自觉带上了哭腔,秦杏烧得浑身通红,犹如一枚滚烫的、沉在火炉里的炭。
“秦杏。”有人擦拭着她的额头,湿凉的巾帕转眼就因秦杏变得温热,“秦杏,你会没事的。”
秦杏抓住那人的手,那人回握住她。
“我要你快点好起来,你听见没有?秦杏,你必须给我恢复!”
她攥着那只手,头脑一片混沌,一切话语都没有差别地滑过她无法运转的思维,秦杏既不能思考,也什么都记不住。
“妈妈,我的妈妈……”
淘洗好的巾帕再一次贴上来,秦杏拼命凑过去,贪婪地汲取着那一点清凉。
“你好像一个没断奶的孩子,就知道喊你的妈妈。”
为她擦拭身体的人低声道,手下的动作越发细致而温柔。
“秦杏,赶快好起来。”
那人又凑到她耳边叮嘱,把秦杏的手攥得更紧。
秦杏醒过来时,正好对上医疗舱边那双橄榄绿色的眼睛。
她依旧是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秦杏,但也许是境况不同,秦杏这次倒没有感受到以往的不适,反而有几分安心。
“安吉,你怎么在这儿?”
“你更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什么在这儿。”
安吉探出手,秦杏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也没有阻止了她把手贴在自己额头上试体温。
“不烧了。”安吉又看了眼医疗舱上的数据,“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痛吗?”
“肌肉有点酸痛,感觉有些累。”
秦杏如实回答,“医疗舱还说了别的吗?我之前确实不太对劲。”
她话音刚落,安吉便凑上来,简直恨不得鼻尖贴上秦杏的鼻尖。她一只手拄在医疗舱边,另一只手抓住了秦杏的肩膀。
意料之外且突然而然的亲密举动唬得秦杏只想后退。但安吉那只抓住她肩膀的手令她完全无法动作,她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觉到安吉的力气。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安吉和其他矜贵的贵族一样,只醉心于权谋的游戏,不屑于进行训练。
“秦杏,你保证同我说实话吗?”
“我什么时候没有和你说实话?安吉,我想我从来没有骗过你。”
安吉定定地看着她,秦杏感觉那抹橄榄绿几乎要硬生生钻进她的脑子里,方才的那点安心荡然无存,熟悉的寒气再度沿着背脊爬上来。
秦杏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搭在安吉抓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上。
“安吉,你尽管问,我发誓,我不会说一个字的假话。”
安吉眨了眨眼,抓住秦杏肩膀的那只手慢慢放开了。
“以你妈妈的名义发誓,你不会骗我?”
秦杏有点哭笑不得,点了点头,“以我妈妈的名义,我发誓不会骗你。”
“从你进入舒瓦瑟尔学院开始,或者更早一些,你有没有为了提升,服用过什么非常规的药物,或者进行过什么非常规的训练?”
“我不太明白你指的‘常规‘是什么……”
“你可能还记得,之前我有服用过一种类似糖果的药物。我不太确定它有没有提升的作用,强迫我服用的人也主要是为了更好地控制我。后面你给了我解药之后,我没有再服用它,前后大概只用了不到五颗。”
“训练方面——我想也谈不上‘非常规’,可能我训练的强度是要高一些,老林对我的要求比较严格。但是我训练的项目都很基础,全是课上进行过的东西。”
安吉看着秦杏,总结道:
“进入舒瓦瑟尔学院以后,你没有为了提升做过任何非常规的事?”
“是的,我没有。”秦杏肯定地道。
“那在进入舒瓦瑟尔学院之前呢?我知道你被秦珩圈养了十四年。为了让你提升,他有没有对你做出过什么?”
她轻轻笑了笑。
“他绝对不可能为了让我提升做出什么。安吉,他只把我当作性玩具,在这方面他没必要做这么大投资。”
“但他同意你进入了舒瓦瑟尔学院。”
“进入舒瓦瑟尔学院在他可接受的投资范围之内,他依旧可以把他的性玩具安安稳稳地控制在掌心。但‘非常规‘昂贵且不稳定,他会有失去性玩具的风险,他不可能做这么不划算的投资。”
安吉的视线将秦杏从头扫到脚。
“如果我是秦珩,我会在你身上做更多的投资。”
这句话说得秦杏身子一僵,虽然安吉的目光之中并无狎亵之意,可不免还是令秦杏有所不适。她没打算和安吉计较,只道:
“他就对我使用过那一次药物,就是那种糖果样子的,再就没有别的了。”
安吉点了点头,她显然没有质疑秦杏话的真实性,然而面上的神色还是慢慢地沉了下来。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安吉,你有什么想法?”
“这不是你第一次高热昏迷了。”她直接了当地指出来,橄榄绿的眼睛只望着秦杏。“至少我看到的这两次,你的症状都非常相似。”
“先是突如其来地发热,接着昏迷不醒。再先进的医疗舱都检查不出你有任何的问题,可完全不能唤醒你,药物对你也没有作用。”
“但是当你醒过来,你身体的各项数据——”安吉顿了一顿,她调出那个再合适不过的词,“就像是‘脱胎换骨’。”
秦杏吃了一惊,她怔怔地看着安吉,随即连忙爬起身来。安吉让医疗舱弹出的浮窗转向秦杏,向她展示其上不断变化的数字,铅白色的投影覆在秦杏的面庞上,似乎攫取了她脸颊上所剩不多的血色。
安吉平静地、仿佛并不准备得到答案地问她:
“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秦杏。”
以妈妈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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