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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四章 当街杀之

    汉使向来以刚硬着称,且不说那久负盛名的张骞、班超、王玄策之人,这些都被人编纂成了话本,世人耳熟能详。
    西汉时候有一个名叫罽宾国的地方,这里不属于西域都护府,距离长安两万两千里。
    汉武帝时候,大汉通使罽宾国。
    罽宾国的国王乌头劳,觉得大汉天兵不能至,就剽杀汉使,抢劫财物,后来乌头劳死后,儿子继位,大汉再遣使至罽宾国。
    这次出使的是边关的一个都尉,姓文名忠。
    这儿子和老爹一个性格,罽宾国王觉得汉使富裕,就想把汉使给杀了劫财。
    都尉文忠不惯着他,直接把罽宾国的新王给杀了,另外立了一个王。
    这就是汉使的做事风格。
    什么时候汉使羸弱?
    两宋。
    王安石变法图强,宋神宗支持,轰轰烈烈的熙宁变法开始了。
    而当时的大将王韶,作为新法的拥趸,任通远军知军事,对西夏展开了攻伐,扩土米脂、义合、浮图、葭芦、吴堡、安疆等寨。
    熙河开边,为北宋扩地千里,建熙河路。
    等到宋神宗死后,宋哲宗登极,高太后临朝称制,司马光、文彦博、刘挚等人把持朝纲。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返还熙河开边建立的熙河路给西夏。
    司马光对付西夏:止有二策,一者返其侵疆,二者禁其私市。
    朝中大臣吕大防提出了不同的意见,问司马光‘失桃兰之土,则他日陇蜀之患,不可不豫为之防?’
    你现在软弱的割地,日后关陇地区再起兵患,该怎么办啊?
    司马光恼羞成怒,吕大防立刻就被罢免,而后一贬再贬。
    枢密院同知枢密院事安焘问司马光:自灵武以东,一直是中国故地,先帝兴问罪之师而收复,就这么送回去了?
    而后安焘就变成了闲散职位,不再视事。
    元右元年六月,西夏遣使问北宋朝廷索要兰州、米脂等地,在北宋的皇宫里,当着文武百官,西夏使者对着宋哲宗说道:“神宗自知错!”
    一个蛮夷的使臣,在朝堂之上,对着中原王朝的皇帝,说你爹应该知错!
    十一岁的宋哲宗受不了羞辱,起立变色,怒,甩手离开。
    最终,司马光还是割让给西夏包括米脂、浮图、葭芦、安疆的四寨之地。
    司马光、文彦博等人割地之举,有没有让西夏感恩戴德,感激涕零?
    割地之举,只换来了西夏的轻视和鄙夷,曰:夏人得其地而不有,侮慢如前。
    司马光在元右元年二月废除募役法、六月废将兵法、七月割让四寨、八月再废青苗法,九月病死,可谓是紧赶慢赶,不舍昼夜,在死前把王安石的新法,全部废除,司马光这才心满意足,死而瞑目。
    唐兴作为天使,对这等修文德以来之道,用爱消除仇恨的鬼把戏,向来嗤之以鼻。
    蛮夷者,畏威不畏德。
    洪武年间的当务之急是打掉元昭宗的北元朝廷,证明天命所归,令天下慑服,保证南北皆为大明之土,防止分崩离析,才不得不修文德以来之道。
    到了永乐年间,太宗文皇帝五征漠北、郡县安南、任吕宋总督、六下西洋(第七次在宣德年间),哪有一丝修文德的意思?
    唐兴是个武夫粗人,他可不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道理,虽然那些道理,真的很有道理。
    在他看来,贯彻陛下的意志,才是武夫的第一要务!
    陛下要让黎越僭朝彻底乱起来,那黎越僭朝就必须要乱起来,耶叔来了也不管用!
    唐兴和柳溥交流了一下关于黎越僭朝的局势,才发现,这黎越僭朝本来就很乱,和倭国都差不多。
    黎利建立了黎朝,黎元龙作为继任者死的不明不白,这兄弟阋墙的戏码已经上演,而朝中各个利益集团,各怀鬼胎。
    以郑氏为首的武勋,把持军权;
    以莫氏为首的士人,掌控朝政;
    以阮氏为主的地主,掌控乡野。
    想要让黎越僭朝彻底乱起来,那就得找到那个关键先生。
    毫无疑问,此时黎越僭朝维稳的关键先生,就是这个元国公阮炽。
    阮炽乃是广南阮氏家主,有阮主之称,横山以南顺化、广南之地都是阮氏的地盘,甚至囊括了部分占城的土地。
    而阮氏的背后,还有一众大明庄园主的支持,也是出口粮食的主力。
    阮炽的女儿阮氏英是宣慈太后,外孙黎濬(黎邦基)是国王,权势滔天,而黎宜民在宫变之后,杀掉了阮氏英,却留下了阮炽,目的就是维持朝中稳定。
    阮炽就跟村里的耆老一样,负责调和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的矛盾,算是和事老的角色。
    柳溥斟酌了一番说道:“要不我们和黎宜民商量下?如果有他控制的禁军配合,不愁杀不掉元国公。”
    “需要吗?”唐兴满是疑惑的问道:“是这升龙城(河内)很复杂吗?满打满算才六十一条街,还没有匠城地势复杂啊。”
    柳溥颇为犹豫的说道:“可是元国公住在皇城之内。”
    升龙城的内城分为禁城和皇城,禁城就是安南国王住的地方,皇城是朝中贵戚住的地方。
    坊墙高耸,有守卫巡逻,不是那么好进的。
    柳溥虽然是黎朝的大要太尉,官居二品,但是并不视事,不掌兵权,所以在柳溥看来,这禁城难进。
    唐兴笑着说道:“我又没说要偷袭,偷偷熘进去啊。”
    “那要怎么杀?”柳溥满是不解的问道。
    唐兴颇为肯定的说道:“当街杀之。”
    “当街杀之?!”柳溥大骇,这离开大明才几年,大明的使臣都如此暴躁了?
    唐兴点了点头,不由得想起了勐人袁彬,若是袁彬在此,直接闯进去,剁了阮炽的脑袋就行了。
    唐兴点了一个位置说道:“柳溥,你来动手,我们暗中协助。”
    “你手下还有二百余精兵追随你左右,都是你的嫡系,这次你负责拦截,然后当街诛杀阮炽,将脑袋带回禁城,扔到黎宜民面前。”
    柳溥心惊,他从广州府逃离的时候,带了近五百的军士一起逃离,来到升龙城的时候,就只有三百人了,其他人都跑了。
    这几年断断续续有人离开,眼下仅剩下二百亲卫,这些亲卫,是他最后的力量。
    大明天使连这个都知道!
    柳溥咬了咬牙说道:“设伏之地,自然是在皇城之内,你的人怎么进去?”
    唐兴理所当然的说道:“走进去啊,不然呢?”
    柳溥沉默了片刻说道:“那我的人呢,怎么进去呢?”
    “到时候就知道了。”唐兴再次说道。
    柳溥见问不出什么,牙一咬说道:“后日早上上朝之时动手如何?!”
    “嗯。”唐兴站起身来,离开了柳溥的家宅,走入了黑暗之中。
    次日的傍晚,唐兴带着两个缇骑,还有刺探消息、深入虏营的墩台远侯等共计二十三人,换上了黎朝禁军的装扮,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守备森严的皇城之内。
    唐兴等二十三众,可是地道的黎朝禁军,如假包换!
    二十三人,人人都有有信牌,办理一个禁军的信牌,只要三枚银币。
    如果想当个校尉,那就得十枚银币了。
    官长门,是唐兴今天驻防的地方,一直到明天早上上朝之后,再次换防。
    唐兴本来还担心柳溥会爽约,但是到了快要关城门的时候,柳溥带着二十余人,出现在了官长门。
    柳溥也亲自到了。
    “这眼瞅着日落西山,某还以为你不来了。”唐兴关上了官长门的城门,拍了拍柳溥的肩膀说道:“某还以为你到了黎朝,就变成了胆小鬼呢,到底还是大明武勋。”
    “胆气还是有的。”
    柳溥走进了城门还不敢置信的说道:“这个官长门是元国公阮炽上朝的必经之路,这官长门的防务,一直是他的心腹啊。”
    “你们…你们…”
    唐兴拿着手中的信牌敲了敲说道:“有道是有钱能使磨推鬼,陛下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五万银币,提督城门的的确是阮炽的心腹,可是也就三百枚银币,就把这信牌办好了。”
    “信牌,真的!”
    倭国京都府的银阁寺守备,只需要三枚银币就可以买通。
    不过唐兴话没说全,陛下把钱给了徐承宗,是活动经费,唐兴是“主动请缨”。
    唐兴继续说道:“明日城门一开,你带着二十余人直奔阮炽,其余人等,不用担心,杀完人之后,你的人趁乱换上衣服离开,衣服都给你的人准备好了。”
    黎朝的官制,是全面彷照大明设立的,越人言:食既无冗,责实有归,大小相维,轻重相制。
    而阮炽除了元国公的爵位外,还有太师官品。
    阮炽该死吗?
    站在大明的角度他该死,正统十二年,阮炽聚兵千余,立栅挑堑,占据广西凭祥县地方,杀三百余人,掠五百口。
    两广官吏皆义愤填膺上奏请伐,最后王振下令:计议长策,严督所属,整兵防御,以防边民犯事。
    这件事不了了之。
    在唐兴看来,阮炽,十恶不赦,当诛!
    阮炽的身边站着一男子,十五六岁的模样,器宇轩昂,半抬着头,眼神看着偌大的官长门,等待着上朝。
    “那青年人是何人?居然站在阮炽的前面?”唐兴面露凝重的问道,此人虽然年纪尚幼,已然有了几分凌厉之气。
    柳溥低声说道:“此人便是安南嘉王,也就是黎宜民的四弟,黎思诚,今年十六岁,内外皆称其贤王,手段非凡。”
    “羽翼尚未丰满,若此人为王,黎朝必安,要将他一并铲除吗?”
    唐兴摇头说道:“不用。”
    陛下的目的是让黎朝乱起来,若是连黎思诚一起杀了,黎宜民岂不是坐稳皇位,白捡了便宜?
    唐兴要平衡黎宜民和黎思诚,老大和老四之间的实力,让他们在朝堂上撕咬火并,而不是真的要扶持黎宜民坐稳王位。
    “好。”
    官长门在鼓声中缓缓打开,黎思诚站直了身子,走进了城门,阮炽慢了三步,也走向了官长门的城门。
    就在黎思诚刚刚走出城门的时候,柳溥带着十余人突然冲了出来,在所有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将阮炽乱刀砍死在地。
    柳溥浑身是血的提着阮炽的人头站了起来,看着惶恐不安的众多臣工,厉声说道:“看什么,奉命铲除乱臣贼子!上朝去!”
    柳溥说完,提着脑袋向着昭阳殿而去。
    邵阳殿大约等同于大明的奉天殿,乃是朝会所在。
    柳溥就这样提着阮炽的脑袋,一步一步的走进了大殿之内,没人敢拦,他将阮炽的脑袋往地上一扔,大声的说道:“圣上,乱臣已经伏诛!”
    黎宜民勐地站了起来,大惊失色!
    他从来没有下过要杀了阮炽的命令!
    柳溥居然说是他下的命令!
    柳溥冷眼看着黎宜民,他的身后是一众黎朝官吏。
    若是这个时候黎宜民失口否认,他这个王位还有的坐吗?
    在黎朝官吏看来,黎宜民就是典型的卸磨杀驴,谁还肯听?
    黎宜民攥着拳头,看着柳溥,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道:“柳太尉真是老骥伏枥,壮志未酬!”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是曹操的诗词,黎宜民学过汉学,也在升龙城的国子监读过书,他就是用典,告诉朝士,这是柳溥自己的决定。
    但黎宜民并没有否认是他下的命令,也就是咬着承认了他下了令,诛杀逆贼。
    黎思诚见状,面色潮红,往前站了一步大声的说道:“阮炽擅权开衅威逾人主,柄臣擅国违天逆理,专事阿党,利惑君心,阻塞义理之路,多不法罪,死有余辜!”
    阮炽是黎思诚极其重要的支持力量。
    尤其是黎宜民杀掉了阮炽的女儿太后和外孙之后,阮炽除了支持他黎思诚外,已经别无选择。
    现在,阮炽被杀了,而且近乎于羞辱的方式,死在了官长门。
    黎思诚很想发飙,但是眼下还不是时间,他羽翼尚未丰满。
    而且最怪的是,什么时候黎宜民居然和柳溥搞到一起去了?
    所以黎思诚只能选择暂时蛰伏,说阮炽该死,暂不发作。
    黎宜民慢慢坐下,看着众多臣工,沉默了片刻说道:“谁还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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