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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 清君侧,正朝纲

    朱瞻墡站在京师门前,徘徊不进,尤其是看着那些大炮管子,黑洞洞的朝向他,他便更不敢进了。
    他请旨入京的圣旨至今没有被回复,他不敢轻易入京师,否则藩王无诏入京乃是死罪。
    “长史啊,你去长史府打听下,陛下让不让孤进京?”朱瞻墡的车驾有十七八辆,静静的停在朝阳门外,不敢入京。
    尤其是朱瞻墡看到了通惠河上,那一排随风飘荡被吊起的黑眚,更加惊惧。
    大皇帝爱杀人,通惠河岸上的那些黑眚尸体,就是证明,快整整四年了,大皇帝居然还没让人卸下来。
    通惠河岸上漕船无数,无数的纤夫喊着号子拉着平底漕船,来到朝阳门前,然后在小小码头卸货,放到一辆辆车上,推着走进朝阳门。
    朝阳门的粮道十分的拥挤,但是朱瞻墡还是得在朝阳门前入京。
    朝阳门入城,走朝阳门大街,再至双碾街等候。
    皇帝宣谕觐见,藩王再次再次前行至东安入台城,至东华门入皇宫,在奉天殿下朝拜天子。
    台城东安门外就是十王府,等到觐见之后,直接入住十王府,门一锁,怡然自得。
    朱瞻墡都打算好了,十王府虽然苦了些,但总比没有命在强。
    朱瞻墡是十分小心谨慎的,他是来京师避难的,不是来京师找死的,况且那些黑洞洞的炮口朝着他,实在是让人太害怕了。
    朱祁钰收到了朱瞻墡请旨入京的奏疏,略微有些无奈,这个嫡皇叔还真是步步小心,都到了京师门前了,还要再请旨。
    为什么不给朱瞻墡请旨进京的奏疏回批?就是看看这个从未谋面的嫡皇叔,到底是不是有恭敬之心。
    如果是未禀报入京,这件事就可以拿来做做文章,当然不是废襄王位贬为庶人。
    而是将其幽禁在京师高墙之内,永世不得离京。
    在大明,高墙这个词,专门指的是类似于建庶人、汉庶人、吴庶人住的宅子。
    这些宅子,都是高墙围着的阁楼,与世隔绝。
    “宣其进京吧。”朱祁钰没有看到朱瞻墡的狷狂,而是看到了一个十分恭敬的襄王。
    至少,便面上如此。
    朱瞻墡收到了敕谕之后,车驾停在了双碾街之上,朱瞻墡再次请旨觐见。
    朱祁钰再次批复宣见之后,朱瞻墡在双碾街下了车驾,示意所有的人等在双碾街。
    朱瞻墡正了正衣冠,准备步行前往泰安宫觐见。
    罗炳忠扶着朱瞻墡颇为无奈的说道:“殿下,这双碾街到泰安宫还有一个坊的距离,按制咱们到了东安门下车也不迟不是?”
    朱瞻墡嗤笑了一声说道:“你懂什么!跟着我走!”
    “从这里走到泰安宫是不是隔着一个坊,是不是有很多的百姓在路上?”
    “孤步行前往,表示恭敬之心,那全城的百姓都看到了我的恭敬,陛下真的要动孤,那就得担心下舆论风力了。”
    罗炳忠叹服,俯首说道:“殿下高见。”
    朱瞻墡走在大街之上,身着王服,向着泰安宫,健步而去,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眼神坚定,走进了泰安宫内,在泰安殿觐见。
    入门之后,朱瞻墡就行了一个三拜五叩的大礼,俯首说道:“参见陛下,陛下千秋万岁,绵延不绝,与天同休。”
    朱祁钰看着这个略微有些胖胖的五皇叔,平静的说道:“平身吧。”
    “臣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奉藩而不能安地方,臣死罪。”朱瞻墡跪在地上未起,而是大声的请罪。
    朱祁钰看着这个嫡皇叔,这胖皇叔太谨慎了!
    他这请罪只说自己的罪名,却不说朝廷的不是,把恶名归己,把善名归君。
    朱祁钰继续说道:“藩王食禄而不治事,不农、不工、不士、不商之藩禁制度在,未能安地方,非皇叔之错,平身。”
    藩王手里没兵没权没土地,他手里的田亩虽然归襄王府,但归有司代管,啥都没有,拿什么安地方呢?
    朱瞻墡再叩首大声的说道:“陛下念亲亲之谊,宽宥臣,臣铭记五内而不敢忘。”
    朱瞻墡这才起身,站直了身子,长松了口气,自己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朱祁钰仔细打量了一下朱瞻墡说道:“赐座,皇叔,这是襄王之宝,之前京师被围,太后请金印入宫,后来就到了朕的手中,现在还给皇叔。”
    朱瞻墡擦了擦手,取了金印,放在了香囊之中,挂在了身上。
    朱祁钰探了探身子问道:“皇叔路过彰德府,可曾见到赵王?”
    朱瞻墡一个机灵,俯首说道:“臣不敢。”
    这亲王之间四处联袂,乃是要掉脑袋的!
    他虽然路过了彰德府,可是一路狂奔,未曾在彰德府跟赵王有任何的联系。
    朱祁钰笑着说道:“皇叔多虑,还请皇叔写几封书信给咱们燕府诸龙子龙孙,请他们入京来。”
    “这南京留都有人谋反,朕念亲亲之谊,他们若是被小人蛊惑,参与到了这谋反之事之中,朕亦不能私。”
    朱瞻墡听闻,松了口气说道:“陛下下旨诏燕府诸王入京便是,臣以为都是燕府同气,入京也是应有之意。”
    “陛下宽仁。”
    朱瞻墡这话可不是胡说,万一有些燕府的蠢货,动了什么心思,参与谋反,最后结果只有赐死一途了。
    朱祁钰点头说道:“朕已经下旨,让燕府诸王入京,还请皇叔写封书信,劝他们入京。”
    燕府有亲王襄王、稽王、赵王、郑王、荆王、淮王,其中只有赵王是文皇帝朱棣子嗣,其余皆是仁宗皇帝子嗣了。
    朱祁钰让襄王写信劝他们入京,是不让他们害怕。
    大皇帝爱杀人,举世皆知,这要入了京,人头落地怎么办?
    但是皇帝下旨,嫡皇叔作保,也安燕府诸王心思。
    “臣领旨。”朱瞻墡松了口气,陛下不像是传闻一样爱杀人呀,对诸王也是宽宥了。
    朱祁钰点头说道:“有劳皇叔。”
    “臣愧不敢当。”朱瞻墡赶忙俯首说道。
    朱祁钰安排了十王府腾出一个王府来,安排襄王入住,襄王虽然花天酒地,但只有三个儿子,人数也不多,一个王府足够住得下了。
    “臣谢陛下隆恩,臣告退。”朱瞻墡再次三跪五叩离开了泰安宫,开始准备住到十王府里去了。
    一切皆定,朱瞻墡才松了口气,坐在王府之内,吹着口哨,美滋滋的侍弄着花花草草。
    朱瞻墡笑着说道:“罗长史啊,准备好上好的笔墨纸砚,孤呀,要作画,等到诸王入京的时候,诸王朝拜图,以表亲亲之谊。”
    “还有要给诸王写信,省得他们担心。”
    罗炳忠俯首问道:“臣遵旨,不过殿下入宫觐见,咱们这皇帝是不是如同传闻中一般暴戾啊?”
    朱瞻墡想了想,摇头说道:“并非如此,陛下一片公心,不为非作歹,不会杀人。”
    朱瞻墡说了一句很正确的废话,皇帝怎么会随意杀人呢?被杀的都是死罪难逃之人!
    罗炳忠认真听闻之后,以准备笔墨纸砚之物为由,离开了王府,向着泰安宫而去。
    朱瞻墡看着罗炳忠的背影,晃着身子,他知道罗炳忠不是他的人,而是皇帝的人。
    但是他依旧装作不知道。
    他是求活求富贵,自己的恭敬之心,也需要让皇帝知道不是?
    罗炳忠在泰安宫的御书房里详细的禀报了他在襄王府的一切。
    朱祁钰听完颇为无奈,这家伙怎么这么苟!
    简直是无懈可击。
    “嗯,罗长史有意入朝为官吗?”朱祁钰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罗炳忠是个举人,入朝为官,也是去地方做个推官,但也有可能像海瑞一样爬到正二品的位置上。
    罗炳忠摇头说道:“国朝有叛,臣还是在襄王府好一些,为陛下分忧。”
    罗炳忠还要监视朱瞻墡,大家都是聪明人,心知肚明彼此的作用。
    但是朱瞻墡也没什么野心,做事也很有规矩,在襄王身边也不是个坏差事。
    朱祁钰点头,取了五十银币算做是恩赏,放赏给了罗炳忠。
    在襄王府的书信顺着官道驿路向着诸王府而去的时候,岳谦等人也急速奔向了应天府。
    而此时被皇帝派到浙江做巡盐御史李贤,倒霉了。
    他是受命朝廷在南直隶、浙江担任巡盐御史,这早晨醒来,便被刀斧加身,押到了南京城内。
    李贤倒霉,第一次在土木堡之变中,差点被瓦剌人给俘虏了,现在好了,直接被叛军给压到了南京城中。
    李贤在惶恐不安中,见到了孙继宗和孙忠二人。
    才知道,大明现在有叛军了。
    孙忠看着读书人的李贤,满是笑意的说道:“李御史,我们知道你的贤名,希望你在南京出仕,我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匡扶社稷,荡清寰宇,逐陛下身侧之恶人,再还大明朗朗乾坤。”
    李贤站直了身子,他的待遇倒不算太差,除了有人看着以外,倒是没有被打骂,孙忠毕竟还是要李贤出仕。
    李贤眉头紧皱,振声说道:“匡扶社稷的不是陛下吗?土木堡天变,天下亦变色,陛下不是已经匡扶了社稷吗?”
    “荡清寰宇,陛下不是一直在做这些事儿吗?无论是衍圣公孔府还是山西祁县渠帮,不都是国之蛀虫吗?”
    “逐陛下身侧之恶人,陛下的恶人是谁?是上奏督造功赏牌不贪不腐颇有贤名的兴安,还是挽天倾的于少保,亦或者是四十年的尚书胡濙?李某愚钝。”
    即便是孙忠说的再大义凛然,但都是胡说八道。
    大明朗朗乾坤,何须他们来还?
    孙忠看了一眼孙继宗,颇为无奈,这些读书人的脾气真的是又臭又硬。
    这是孙忠能够抓到的最又才能的读书人了。
    孙继宗立刻有些恼羞成怒,刚要斥责,就被孙忠按下。
    这么造反!杀掉治下第一贤臣,那是造反吗?
    孙忠认真的想了想说道:“李御史,景帝残暴,爱好杀人,设太医院如同鬼蜮,京师人人惊惧,无数官员致仕请辞,而景帝从不挽留。”
    “我们是为了清君侧,李御史依旧巡盐,也是安民社稷之功,不知李御史以为我说的是否有道理?”
    孙忠的一番话,意思是造反已经成为了既定事实,若是你不肯出仕,生灵涂炭,你也有份责任,这就是典型的道德绑架。
    但是读书人最吃这一套,孙忠早就将这帮读书人看透了,图虚名。
    孙忠继续说道:“李御史稍待。”
    孙忠拍了拍手说道:“我给你南京户部尚书印绶,掌全国疆土、田地、户籍、赋税、俸饷及一切财政事宜。”
    “我给你厚禄实俸,一应礼制,以从一品定制,你看如何?”
    从一品,年俸八百八十银币,孙忠一次拿了九百枚过来。还有一个房契,乃是南京京师豪邸,乃是当年李景隆的府邸。
    这份待遇几乎等同于于谦了。
    孙忠需要一个文臣,而且是扛鼎的文臣。
    显然李贤非常合适,只要李贤答应出仕,在景帝那里,他李贤就是叛贼了。
    上了贼船,怎么下来?
    李贤却丝毫不为所动的说道:“恕在下不能与贼为伍。”
    孙继宗终于忍无可忍,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骂他是贼!
    孙忠再次按下了狂暴的孙继宗,笑着说道:“常言道先礼后兵,我不想为难与你,难道你就真的看着这一京七省之地无安社稷之元勋吗?”
    孙忠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若是李贤依旧不肯出仕,孙忠就要逼他出仕了。
    “某不愿亦不能,斧钺加身又有何妨?”李贤负手而立,但是嘴角有些抖动,他在害怕。
    他是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当初在土木堡他不舍得死,但是更不敢承认自己的身份,因为他知道,一旦瓦剌人对他用刑,他必然投敌。
    逃回了京师之后,逢明主,一展抱负的大好时刻到了,但是他受君命在浙江巡盐,却被抓到了南京城内。
    他的害怕,很快就被孙忠给捕捉到了。
    孙忠笑着说道:“李御史,不要让大家弄的那么难堪不是?”
    “继宗啊,带李御史去南京锦衣卫大牢里看看,省的不快。”
    孙忠很擅长阴谋,他当然很擅长威逼利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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