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顾光镰心中大痛，无声地望向她。
    孩子，爸爸该怎么向你解释这二十年的错误呢？
    如果爸爸向你忏悔，向你认错，你会原谅爸爸吗？
    他饱含愁苦地喝了一碗米酒。
    二十年多前的他怎么会想到，当年那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会埋下今日祸根，造成亲生女儿痛苦的前半生。
    更可悲的是，他们父女相见不相识。
    谁都不曾注意到顾光镰此刻内心的苦痛，沈忠实还在笑着回答沈柠：
    “反正就是不像我们农村人，你天生就是个干大事儿的，你就是命不好，要是你爹当年没死，肯定能像杨斌一样被推荐去读大学，也不至于……哎……”
    顾光镰的眸光几不可查地暗了下去。
    闺女这么争气，这么聪慧，都是他，都是他扯了后腿。
    要是当年他没做出那样的选择，兴许闺女现在早就在省城成就了一番作为，或者兴许也有不输大儿子二儿子的前程。
    想到这里，顾光镰真想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刮子。
    是他亲手毁了闺女的未来。
    都是他！！
    酒足饭饱后，沈忠实让吕建设先去他家里跟他老伴说说，把空出来的屋子收拾收拾。
    沈忠实有一儿一女，女儿出嫁到了别的大队，而儿子因为三年前得了名额，去了其他市的煤炭厂工作，一年也就回来一次，所以家里就老两口过日子，倒是也清静。
    沈忠实就留在沈柠家里跟顾光镰下棋，两孩子下午没课，也在一旁一边吃零食一边看下棋。
    尤其是大安，特别迷下棋，津津有味地看着人家下棋也不觉得无聊。
    分明字都没认识多少，因为下棋，象棋上面的几个字倒是都认全了。
    沈柠叮嘱俩孩子，“不许吵着人家，听到没？”
    “知道了。”两孩子都兴致勃勃地跪在长条登上，趴在旁边看下棋。
    霍中凯为了讨好未来老丈人，也是规规矩矩在旁看着。
    顾光镰时不时用宠溺的眼神看看俩安静乖巧的孩子，然后对沈柠说：“你忙去吧，俩孩子我看着。”
    说着话，大安就提醒，“顾爷爷，赶紧让卒过河……”
    沈忠实则说：“诶，大安啊，观棋不语真君子。”
    大安挠挠头，“沈爷爷，这是啥意思啊？”
    霍中凯给解释，“人家下棋不能说话，要不然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
    大安：说个话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汉了？
    下棋好神奇啊！
    顾光镰笑着摸摸孩子的小脑袋。
    怎么看怎么欢喜。
    那边他们下着棋，沈柠则去院子里忙活去了。
    给里外的兔笼清理了一遍，喂了它们干草，准备去给鸭子喂点饲料，有人来卖桃油，沈柠就喊大安小茹去喂鸭子，她则来收桃油。
    顾光镰有些坐不住，让霍中凯继续跟沈忠实下棋，他得去跟外孙外孙女一起干活。
    沈忠实也跟着出去，“厂长，我们农村的娃都这样，早早就要干活了，要不你去我那儿歇歇咋样？”
    “沈老哥，辛苦一直陪着我，我就在这里坐会儿，你有事先去忙，晚些我去找你。”
    “也成也成。”沈忠实也是个懂得看眼色，说了声就先走了。
    顾光镰手足无措地问沈柠：“孩子，我能做些什么？”
    “不用啊，您歇着就好了，回头我姑她们会过来。”沈柠笑着给桃农算了钱，让霍中凯帮忙拿旁边铺开去晒晒。
    霍中凯终于找到事情做了，刚撸起袖子，顾光镰就抢先一步把活干了，深怕慢一步被人抢先。
    霍中凯：顾叔叔，你这是饥荒抢粮食还是咋地？
    没多时，罗爱仙和何秀芳就过来了。
    罗爱仙笑眯眯地跟顾光镰打招呼，“顾厂长啊，你歇歇，歇歇，这种粗活不是你该干的，堂屋有张竹床，可以躺那儿歇会儿，那可是我侄媳妇儿去年亲手造的哩！”
    “啥？”顾光镰诧异地看向沈柠，“那么大张竹床你做的？”
    沈柠笑了笑，“是啊，闲得没事儿就弄弄，还好我下手快，今年都不让人随便进山砍竹子了。”
    霍中凯也跟着笑说：“霍叔叔，罗铮这个媳妇儿啊干啥啥在行，就没有她不会的事儿，堂屋那把竹椅子也是她造的。”
    大安和小茹喂完鸭子，也跑来说：“我家兔笼子也是爹娘造的。”
    顾光镰真是佩服眼前的闺女，心里又泛起丝丝的疼。
    这到底是吃了多少苦才能这么用力的生活啊！
    心里好痛！
    想想顾娇兰在省城十指不沾阳春，他就恨得咬牙切齿。
    不自觉中，心里的恨意又平添了几分。
    院子里有罗爱仙和何秀芳帮忙收购桃油，沈柠就趁空去给大家做仙草冻吃，解解暑。
    到了点，大安小茹有些犯困，沈柠就先打发着他们去睡觉。
    大安说：“我想跟爷爷玩会儿象棋。”
    顾光镰摸摸大安的小脑袋，“大安呀，你先去休息会儿，等醒了爷爷喊你玩象棋。”
    “好。”
    沈柠抱着昏昏欲睡的小茹，领着大安就去休息。
    等两孩子闭眼睡觉了，她则去把晒干的仙草拿出来，清洗干净，控干水分，剪成小段放进锅里煮，加上一些食用碱，导倒入清水，先大火煮开，然后用小火慢慢煮着……
    又弄了一些番薯淀粉用水融化，备用。
    外头顾光镰也在帮着罗爱仙他们的忙，虽然显得笨拙，但是他真的很想帮着做点事儿，顺便问问罗爱仙一些家里以前的情况。
    关于家里的情况，罗爱仙倒是很乐意跟他说，唠家常这种事她最拿手。
    从祖辈迁移到这里，在这里开荒拓土，再到后来的人丁萧条，以及现在的日子，她都一五一十地说着。
    “可怜我侄媳妇儿嫁到我们家没两天，我那个不懂事的侄子就跑了，也难为那孩子没撇下孩子走了。”
    “当时她生娃前还在地里忙着收麦子，要不是我看见她羊水破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要生了，我都让她好好歇歇，就是不听，两娃生出来的时候干巴巴的，可怜哟。”
    顾光镰心里一阵阵钝疼，想起顾娇兰在家养尊处优，怀个孕，更是连喝鸡汤都要他媳妇儿哄着喝。
    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