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和平想了想,没有再劝,他知道这种时候张文定肯定是想一个人静一静,答应了他,送他到家后,硬是看着他进了家门,这才开车离去。
张文定回家后便进了自己房间,他没有冲动到马上就返身回去找人算账。经历过舅舅失势后的人情冷暖,张文定考虑问题自然要比寻常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要大不相同。
一直等到凌晨一点,张文定也没等到易小婉的电话,他好几次想打过去,可最终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直到三天之后,易小婉打来电话,一开口就质问那天在银沙浴都和他手牵手的那个女人是谁。
张文定被她这恶人先告状的作派弄得火冒三丈,三句不对头便大吵了一架。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心情经历了几天的郁闷,在星期二的时候,感情上不如意的张文定在工作上又有了难题——徐莹没像他所想的那般有太多顾忌,针对他出手了!
……
文山会海这个词,在政府部门呆过的人都明白。
行政单位之间,因为职能不同行业有异而产生了不少差别,可各单位之间却有一点是相同的:永远都有看不完的文件开不完的会。随江开发区管委会也不例外。
周二上午就开了会,管委会领导班子和下属办局负责人都参加。会议的重点议题是开发区的招商引资问题,对招商引资的行业和方向做了重新定位。在会上徐莹点了开发区招商合作局的名,很不满意他们的工作成绩,直接下达了具体任务。
目前开发区内的企业,其实都是管委会以前的主任副主任们招商引资进来的,而开发区招商局却成了个摆设,一点成绩都没有。
开发区招商局局长刘长福今年五十三岁,副科级干部,见人都是一脸笑,没想出什么成绩,混着日子只等退休呢。听到徐莹问他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的时候,他就一脸为难地说:“徐主任,两个月两个亿的任务,就是把我卖了也卖不出那么多钱啊!再说现在招商局就那么几个人......”
“不要强调困难!”徐莹脸一冷,打断刘长福的话道,“做什么事情没困难?要发挥主观能动性......人少也不是理由!不过既然说到人的问题,招商局人是少了点,有必要再充实一下队伍。这样,从各部门再抽调精兵强将给你,呃,兵在精不在多。办公室的小张,张文定,我看就很不错、很有能力,电力局的事情,他就解决得很好嘛......有能力的人要重用,好钢用在刀刃上!啊,开发区的刀刃在哪里?就是招商局!我在这里表个态,哪个能够在两个月内为开发区拉来两个亿的投资,我向市里推荐,开发区招商局局长就让他当!”
徐莹话落音,其余几个班子成员相继表态支持,各局负责人无奈附和。
刘长福的脸瞬间变得异常难看,他自然明白,徐莹敢表这个态,自然早就和管委会其他班子成员沟通好了,他刘长福的位子恐怕保不住了。
其实刘长福猜错了,徐莹表这个态压根就没和几位副手事先沟通,但她能够确定几位副手不会在会上反对。因为管委会里面最边缘的一个局就是招商局,而且刘长福在这个位子上几年毫无建树,拿下来他来可谓名正言顺,谁也没办法保他,而且她只是要拿下刘长福,至于拿下之后上哪个,要两个月后才会再议,几位副手在意的是两个月后谁上,这时候自然不会跟一把手唱反调。
她一直想调整人事布局,可刚刚来,和几位副手之间还需要磨合,一直不好下手,现在用这么一招成功的在人事上撕开了一个口子,让人看到了她一把手的权威。
这个会议有往常会议一样令人昏昏欲睡的长篇大论,也有令人心惊肉跳的强硬决定。
所有人都明白,招商局局长要换人了。不论两个月之后有没有人能够拉进来两个亿的投资,刘长福都要黯然退场——除非他本人能够拉来两个亿!但显然,这种可能性近乎于零。
除了明白的事情,还有不明白的,那就是管委会前段时间刚刚摆平了电力局的功臣张文定居然被整到招商局那个倒霉地方了。招商局目前有一个局长三个办事员,其中两个还是事业编呢,是管委会里面最没权力最没油水最容易被人遗忘的所在。
徐主任要张文定去招商局,怎么都有点流放的意思。
可是,徐主任在会上表现出来的意思,却是要大干一场,把开发区搞得红红火火起来,从这方面去想,倒又有重用张文定的意思了,仿佛要大力培养他一般。
当然,领导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意思,有时候并非其本心,在整人的时候基本上都会露出一副重用人的嘴脸来。至于是真重用还是假重用,大家心里清楚就行了,不用说出来的。
不过有两点是能够确认的,第一,徐主任对张文定那是特别对待的;第二,徐主任也是要想政绩的。
至于这两点能不能接上线,还得再看看。
一个普普通通科员的工作调整,根本不用在党工委会上表决,只需要人力资源局做出安排就行了。
人力资源局局长覃浩波代表组织征询张文定的个人意愿,张文定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他自然明白招商局在管委会里有多边缘,徐莹这是对他的打击报复!可他更明白征询个人意愿仅仅只是走一个过场,领导决定了的事情,他就算是再不愿意也没办法反抗。
所以,他很光棍地表态“服从组织安排”。
从覃浩波的办公室出来,张文定暗想,徐莹啊徐莹,你要流放我,我也不是吃素的!招商局是?边缘化让老子没办法进步是?
老子就让你睁大眼睛看看,开发区里的招商局,其实并不是养老的!
电力局能够摆平,老子就不信招商引资有多难。哼,老子要能拉过来两个亿问你要个局长当一当,看你是什么表情!
张文定以为徐莹把他放到招商局去纯粹只是打击报复,内心里愤愤不平,却也激起了他的斗志。然而他却不知道,徐莹把他从办公室调到招商局,心思可没那么简单。
说句实话,徐莹的初衷,是想要报复张文定的,可是她却又有另一个想法。她这人,虽然是党员,却有点相信命理之说,觉得自己和张文定之间,或许真是前世有仇,要不然,怎么会阴差阳错出那种事儿呢?
她又想到张文定把电力局摆平的事情,虽然在见过邵和平本人之后她已经能够断定张文定其实跟邵和平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完全是借着邵和平在素柳园得罪了自己的事情去压人,完全就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可她还是挺佩服张文定的手段。
这要换个人,有那么大的胆子利用领导吗?
她来开发区是想干出一番成绩的,而且她以前就是市招商局的,现在看到开发区招商局那死气沉沉的样子就心痛、火大。调张文定过去,她也是想看看这小子能不能把招商局给带活起来。
当然,如果带不活,那他张文定也别想进步了,甚至,还可以时不时揪一下他的辫子!
……
开发区所有跟公家沾边的机构都在管委会大楼里办公,包括治安执勤室也不例外。招商局就在一楼,有三间办公室,局长一间,三个办事员一间,还有一间是档案室,里面的档案全是从开发区办公室里拿回来的红头文件,别的啥都没有。
周二的下午覃浩波就找张文定谈话了,周三上午张文定把办公室的事务交接了一下,下午休息,周四的时候便跑到招商局上班了。
到局长刘长福的办公室报道的时候,刘长福平时那张见人就笑的脸拉得老长,像是谁欠了他二百五十块钱没还似的,在张文定叫过他之后,他也没叫张文定坐,嗯了一声,耷拉着眼皮子干巴巴地说:“小张来了?好,好好干,年轻人有能力,拉过来两个亿,这间办公室就是你的了。”
张文定顿时就愣住了,一张脸上彩斑斓哭笑不得,他和刘长福其实也不算陌生,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时大家公认的老好人居然也会摆脸,而且还摆得这么明显这么没水平!
关于徐莹在会上两个亿当局长的话,他也听人说过,现在听到刘长福这么说,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姓刘的你有本事跟徐莹这么说去啊,朝我摆什么脸?两个亿当局长,又不是我作的决定!
可是不管心里爽不爽,现在刘长福是他的直接领导,他还没考上公务员、在管委会做合同工司机的时候,舅舅严红军就郑重地告诫过他,在机关做事,一定要牢记一条,不要跟直接领导作对。
深吸一口气,他露出一个谦虚的微笑道:“局长,我刚来,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您多多指导。”
见张文定态度还不错,刘长福没有拿他出气的兴致了,当然,也不会带他去和那三个办事员认识,眼睛盯着电脑上的棋局,摆摆手道:“好了,去上班。办公室在哪儿你自己知道,他们几个你也认识,我就不送了。”
这算怎么回事啊?跨部门调动工作,你一个做领导的居然不给新老同志们作个介绍?操,这他妈的算是唱的哪一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