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努力肃了一张小脸把话题扯开:“舅舅不必替我不平,我和叁太太那事只是个误会。倒是我看着这家里的太太比叁太太可是厉害多了。”
陶二少爷不好在她面前议论长辈的是非,轻描淡写道:“太太当着家,不厉害一些难以服众。”
月明看了陶二少爷半晌叹了一口气:“咱们是血脉至亲,舅舅何必在我面前粉饰太平。高门大户里腌臜事我也是见识过一些的,太太这种面甜心苦的人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陶二少爷双手扶膝一句话都讲不出。月明不知道他这副样子是真的怯懦还是真是个能忍的。单刀直入道:“单看太太对松叔的态度我就能看出来,她把松叔当陶府的奴才了。松叔是我爸爸送来给您的,就算是奴,那主也是您,和她有什么相干。”
陶二少爷满脸羞愧,苦涩道:“先前她是看不上你阿爸送来的马帮的,后来见我往家里交的银钱多了,就起了心思,拿要抹了你阿婆和你阿妈的在族谱上的名字要挟我。我是个没用的,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答应让她娘家搭上伙。”ρo1㈧ê.ⅵρ(po18e.vip)
月明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哼:“倒是好手段,拿这事要挟你,你答应了她得利,你不答应就是你不孝。太太掐人短处倒是有些本事。可她她也不想想,我家既然能把马帮送来当然也能收回去,一拍两散,我倒要看看在她眼里是拿我阿妈和阿婆出口气重要,还是银钱更实在?我就不信吃惯了大鱼大肉她还能吃得下粗糠。”兰应德学医,对月明言传身教,在月明眼里人死了就是死了,人死如灯灭,还有什么功夫计较自己的名字写在那家族谱,坟头长不长草。
陶二少讶异月明的话中的狠厉,觉得她小小年纪戾气太重,劝道:“我以后多关照杜松他们一些就是了。家和万事兴,利盛勐势头正好,不能因为我出任何差错。”
月明反问道:“您要怎么关照松叔?”
陶二哑然,他还能做什么呢?马帮其实姐夫还帮他养着一半,他跑马赚来的钱大部分都交了公,杜松兜里怕比他还阔绰。他明白月明要为杜松争取的是什么?但他这个陶府二少爷都得不到的东西,他又怎么去为杜松争取。
月明缓缓道:“舅舅,这世间的人都是容易得寸进尺的,太太的胃口要是越来越大吞了马帮,你要怎么办?”
原本垂着头的陶二少爷猛然抬头,断然道:“不会的,老爷还在她不敢的。”
月明笑了笑:“她手都伸进马帮了,您又这么纵这她,为了她儿子的位子坐得更稳,她有什么不敢的。您信不信,我前脚才进了这个院子她后脚就知道了,她怕早就视我们甥舅两人为眼中钉,我们两个在这说了一会子话,她就觉得我们是密谋要夺了他儿子的位子。”
陶二少爷连忙道:“我从未有此想法。”
月明笑眯眯道:“我有。”
陶二少爷一噎,不敢相信的看着她。
月明对他的惊诧不以为意,漾着笑脸继续道:“舅舅莫不会真的以为我爸爸把松叔送过来只是为了让你能多几个钱花花吧?同是阿公的儿子,头人的位子她的儿子坐得,您当然也坐得。您是我的亲舅舅,我和爸爸当然希望是您坐。”
杜松不是没有跟他暗示过,但他不敢。父亲积威甚重,太太刻薄寡恩,他在利盛勐势单力薄,如何去和视头人位子为囊中之物的大哥争斗?
想起进陶府大门时陶太太那番作态,月明不屑道:“她造作一番,以为我年纪小对我和颜悦色我就看不穿她的心、肝、脾、肺?现在他儿子还不是头人呢,她就这么肆无忌惮,等他儿子真上了位,更不会把我们甥舅两个当盘菜,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撒了。可她白活了这把年纪,只看到眼前的一亩叁分地,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局势,还把我爸爸当成一个名不经经传的小郎中。想把我们一家子踩成画片,简直是做梦。她既然敢把手伸到马帮,那就给她手上放块火炭看她接不接得住。”
陶二少爷觉得她在允相府受欺负这件事定然是有些好事之人瞎传的,跟叁太太不对付是真,但看她这翻毛斗鸡的模样肯定是没吃什么亏。反而叁太太没讨到什么好果子吃,连累娘家东奔西跑的借粮。听说她侄子还被罕二少爷给打得半死。想到这他不由得想起进门时罕二少对月明的维护,以及刚刚听章哈时罕家两位少爷的话,他连忙问道:“你和罕家的二少爷”
刚才还一脸鄙夷、狰狞算计陶太太的月明立马变得扭扭捏捏,脸上还飞起可疑的红晕,支支吾吾道:“我们俩,我们俩哎呀,得等我爸爸回来同意了才能算数。”
那就真是确有其事,只等姐夫回来做主了!
陶二少爷顿时觉得腰杆硬了起来,和罕土司成了姻亲他便有了争一争的底气。
他朝月明笑到:“你要是嫁进土司府,刚才说要给你的那些嫁妆就薄了些。”
都说了要等爸爸回来才能做打算,说什么嫁不嫁的啊!月明跺脚不依道:“人家跟您说正事呢!”
陶二少爷一扫先前的怯懦,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你的话舅舅听见心里了。”
叶户和艾叶这边也热闹得很,一群好久不见的小姐妹围在茶水房喝茶、嗑瓜子闲聊。
要跟着新娘子陪嫁去勐勐的艾兰笑着叹息道:“咱们从小一起进的府,又一起被挑中给小姐做陪嫁,本以为姐妹的缘分会一直延下去,没想到你们却被送到土司府,比我们有造化啊!”
艾叶剥着花生道:“我们跟着小姐是挺有造化的,小姐念的是洋学堂从来不打骂我们,她还说以后回昆明让我们也去学堂一边上学一边伺候她。昆明你们知道么,有拉洋片的戏院,有一拉就亮的灯,还有吃油就能走的大铁马。小姐说她家里水是不用去挑的,拧开水龙头就会出水。”
一个女孩听不懂她说的那些东西,惊奇的问:“你们小姐家还养了水龙?拧它的头就能喷水?”
艾叶笑得手里的花生撒了一地,她可算找着小姐笑她的感觉了,得意的朝女孩显摆道:“不是江里的水龙,是拿铁管子把水引进来,阀门叫水龙头。”
女孩们似懂非懂,但都觉得新奇极了,缠着她多讲一些。叶户见她阿姐讲得唾沫横飞、眉飞色舞,话多得都能填井了,她几次想打断都没办法插上话,最后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听戏时在一旁的服侍的婢女好奇的压低声音问艾叶:“你们小姐不是要嫁给土司府的二少爷么,怎么还要回昆明?罕二少爷要一起去么?”
一个小婢女插嘴道:“怎么可能,这要跟着去了不就是入赘了么。堂堂土司府的二少爷怎么可能入赘到一个平民家里。”
另一个小婢女反驳道:“可兰老爷家有钱呀!”
众人心里立刻想到兰老爷送来的那个马帮。自从有了这个马帮府里的日子那是一天比一天好。这么一个能赚钱的马帮兰老爷说送就送,那他手里肯定有更能赚钱的营生呀!
一时间她们都说不清是能嫁进土司府的月明小姐有福气,还是能娶了腰缠万贯兰财神独生女的罕二少爷更幸运。
去陶二少爷院子接小姐的路上,叶户责备艾叶道:“阿姐,你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怎么什么都跟她们说,都是各房头服侍的不知道要传些什么闲话出来。”
艾叶不服气道:“咱们被送去土司府服侍小姐的时候府里多少人看咱们笑话。嘴上说得好听,说是咱们不能一起跟着去勐勐服侍,得去服侍一个平民郎中家的小姐可惜了。其实就是看不起咱们小姐顺便幸灾乐祸。今天我就要把这口气出了,让他们知道,咱们跟了小姐日子过得更好。”
叶户气结:“你就光顾着吹牛,就没注意四小小姐的婢女一直跟你打听云开少爷和土司府的事,你还有问必答,我都恨不得拧你的嘴。”
艾叶看了她一眼:“我当然注意了,你没听到我一直在说云开少爷对咱们小姐有多好么!什么事情都想着咱们小姐,什么事情都愿意为咱们小姐做。她才一张嘴我就知道她和她主子打的是什么主意。看见个称头的男人就动春心,盯着有主的男人她也算是个大家小姐?一点都不顾念她和咱们小姐是表姊妹。”
叶户觉得自己阿姐真是天真,人一旦起了心思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不会打退堂鼓的。越说云开少爷对小姐温柔体贴,就惹得四小小姐心越动。
这话跟阿姐说她是不会明白的,跟小姐又不好直说。她只祈祷四小小姐脑子不要发昏,做出一些不可收拾的祸事。
第二天的婚礼办得很热闹,新姑爷体面俊朗,新娘陪嫁丰厚。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除了陶府的四小小姐。她的眼神一直丢在云开身上打转。
以前她和姐姐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勐勐土司府少爷的时候很是羡慕姐姐找了一个好婆家。可自从看到罕土司府的二少爷,她以前觉得千好万好的姐夫还不如罕二少爷的一根头发。
特别是昨天婢女回来跟她转述罕二少爷对月明那个小丫头片子如何如何的宠爱,如何如何的维护,她的一颗芳心便一心扑到了罕二少爷身上。
席间与其他宾客谈笑风生,摇着扇子微笑得温文尔雅,一派风光霁月。兰月明偷喝酒时被罕二少爷发现,冷冷凝睇的眼神,她看了都替月明羞愧不已,那小丫头片子却还朝他吐舌头,真是一点规矩和教养都没有。
看着月明的无状,她心里真是五味杂陈。论身份,月明连和她平起平坐的资格都没有,一个半傣半汉的小杂种,府里连认都不愿意认她,可她却能坐在罕二少爷的身边,坐在了她需要仰望的位置。
她不甘心!论身份贵重,论教养她都是压那个小丫头片子一头的,凭什么她有这个福气进了土司府。但是以她的身份应该是做不了正妻的,罕二少爷要是敢不顾祖宗立下的规矩、礼法娶了兰月明,衙门里郎爷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他。她新上任的姐夫家里可是出过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例子,为了一个平民女子白白把土司的位子拱手让人。二少爷将来也是要做郎爷的,但若是硬娶了兰月明也不知会被贬到那个勐圈去。
想到这她心头一跳。做土司夫人她不够格,但做郎爷的正妻,她堂堂一个利盛勐上了族谱的小姐还是可以拼一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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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àňjΙúsんúщú.νΙρ 利盛勐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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