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楼下一道身影款款走下来,声音柔和:“修礼,快带你朋友进来坐,别在外面站着。”
厉景深抬头,通孔微缩,垂在大腿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这就是沈知初的母亲。
他见过她,在上辈子墓碑上见过她的照片,沈知初和她母亲长得很像,要说最大的区别就是,沈知初眼神多了份固执的凌厉,透着坚强,而她妈妈是骨子里带着柔软,目光含水。
厉景深看到她,有一种深陷幻梦中的错觉,身体瞬间像被点穴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走下来。
厉景深尝试着用疼痛来麻痹自己,这或许不是真实的存在,可掌心都被他抠红了,眼前的画面也没变化。
沈修礼过来拽厉景深:“走啊……”
厉景深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随后张着嘴艰难地吐出一声:“你是不是还有个妹妹?”
这个时候的厉景深还抱有侥幸心理,或许是他的重来带来了蝴蝶效应,沈知初也和他一样,有个完整的家,她的妈妈没有难产而死,她有爱她的家人,她跟普通孩子一样,跟他一样,有父母的陪伴和疼爱。
他在等一个确实的答案。
“你发什么神经?我爸妈就我一个儿子,哪里来的妹妹?”
厉景深往后踉跄后退了两步,眼眶倏地就红了,怎么会这样……沈修礼没有妹妹?那沈知初呢?
沈知初呢?沈知初在什么地方?
厉景深满脑子都是“沈知初”三个字,他忽然抬起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啪——”他一定是在做梦,醒过来啊,快点醒过来……
他抬起手,一只手抓住了他,厉景深抬眸对视上沈母的担忧的眼神。
一旁的沈修礼直接被厉景深疯狂的举动给吓愣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打自己不疼吗?”
厉景深一把攥着她的手,那么用力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嘴角神经质的抽搐凌了两下,他声音嘶哑哽咽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女儿?是不是!”回答我,他恨不得求眼前这个女人,只要她告诉他,她有个女儿叫沈知初,无论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沈修礼虽然害怕,但一看到厉景深凶自己的母亲,身子冲过去把人撞开,挡在母亲身边:“不准对我妈妈大吼大叫,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开!”
沈母听了厉景深几番质问,大脑跟着短暂的空白了一下,她垂眸看着眼前像是挣扎在泥潭里困兽的小孩,心脏拧了一下。
她的确怀过孕,原本是应该有个女儿的,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但从没传出去过,眼前这个男孩为什么知道这些?
厉景深眼睛血红,里面夹杂着恐惧惶恐,直视着她。
“修礼,我没事。”沈母把手放在儿子头上轻轻摸了摸。
沈昌南听到动静也下来了,焦急走到妻子身旁:“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沈母一边安抚儿子,一边还要安抚丈夫叫他们不要紧张。
厉景深看着这和睦的一家三口越发刺眼。
沈母说:“我和他到楼上说两句话,你们在楼下等我。”
沈昌南一向听妻子的话,要他坐着不敢站着要他往东不敢往西,看着妻子带着那个小孩上楼后,他才问沈修礼发生了什么。
沈修礼一五一十的把刚才的事说出来。
“他怎么知道你妈之前怀过孕?你说出去的?”沈昌南揪着他的耳朵质问
沈修礼躲不开,抱着头嚷嚷:“我没有啊……”
“那他今天怎么会来这里?还不是你带来的,臭小子,以后少带些乱七八糟的人回来,下次再敢揭开你妈的伤口刺激她,我打断你的腿。”沈昌南松开手,但看沈修礼一幅窝囊样又忍不住抬起手,吓的沈修礼赶紧溜跑远了,心里那是恨厉景深恨到不行,就是因为他,他才被爸爸揍的。
另一边,沈母带厉景深上了二楼:“你叫什么名字?”
“厉景深。”厉景深四处看着,这里无论是装修,还是房子的搭建都和前世一模一样,就连沈知初以前的房间也都在,可为什么独独沈知初不在了?
谁能告诉他?厉景深一边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一边又恐惧害怕得到答案。
沈母低头看着眼前的孩子,他像是在隐忍什么,低着头整个身体都在打着哆嗦。
沈母带他进了一个房间:“这里原本是我为我女儿准备的房间……”她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心里酸涩,那股酸劲儿一下充斥到鼻间,连眼眶都酸涩的发红。
她吸了吸口气,走进去坐在床边认真地看着厉景深说道:“我以前是怀过孕,怀孕三个月的时候我去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出来是个女孩,我连名字都想好了,沈知初,初初……”
厉景深耳朵嗡鸣声响起,他听着自己的声音问道:“那为什么她不在?你放弃了她?”
沈母摇头,这里的布置装修全是她一个人设计的,知道自己有了女儿后,她恨不得一口气全买下女儿要用的,甚至她还学织了毛衣,小女孩穿红色多好看啊,可惜她织的红毛衣还没织完,那个小小的生命就从她肚子里消失了。
沈母说道:“我怀二胎的时候身体不好,当时意外怀孕,医生以及我的丈夫都让我打掉孩子,可我舍不得,我一看到b超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我就舍不得放弃,我想把她生下来……”
这是多大的执念固执,哪怕生下这个孩子会丢了自己的命,或许那时的她也没想过,她真的会为女儿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厉景深的眼睛已经红了:“那为什么……”
沈母盯着他的双眼,声音带着沙哑:“为了这个孩子,我和我丈夫吵了几次架。”
沈昌南一听她这一胎有危险死活不想让她留下,对他来说,没有谁会比自己的妻子更重要,妻子是他爱了大半生的人,要陪他走到老,而孩子只是半路来的“陌生人”,试问谁想让自己的爱人因为一个“陌生人”送死?
可沈母却不这样认为,俩人意见分歧,就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吵起来了。
她似乎想起了一件特别难忘的事,落着眼泪声音沙哑道:“有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的初初,她说她不想看到我和她爸爸吵架了,她还说这个人间很好,想让我感受一下,让我好好活着,陪着她爸爸照顾好她哥哥,人间她就不来了……”
话一落,沈母早已泣不成声,她捂住脸哭的哽咽。
即使过去四年,她依旧记得梦里面那个小女孩的模样,穿着红裙乖乖的抱着她的腰喊她妈妈。
明明是梦,可她却感觉是真实发生的一样,她叫她:“知初。”
梦里孩子乖乖应道:“妈妈,我是沈知初,是你的初初,妈妈我爱你,很爱很爱你,这辈子就不能做你的女儿了。”
她的初初懂事到让人心疼。
做完那个梦后,第二天她就流产了,很奇怪,她是知道意外流产很疼的,可当时她却感觉不到疼意,身体也没损多少,孩子没了后,沈昌南就去做了结扎,从此没让她再怀孕。
得知事情所有经过发生的厉景深,整个身体宛如失去了知觉,好似与这个世界隔离了一般。
眼前这一切仿佛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窗户打开着,外面一群鸟飞过,闪过一阵风,窗帘微微卷起,一缕光不偏不倚的打在厉景深身上,脸上被晶莹的泪水布满了脸,他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