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点庆幸,最近天气不错,他腿上没盖着毯子,这样看起来要精神一些。
这些小动作都被年轻人看在眼里,他觉得实在好笑,不管万均修怎么坐正坐直,在他的眼里,万均修还是那个略微有点佝偻,而且瘦得可以的残疾人。
年轻人理了理思路,收回打量万均修的视线,淡淡地说:“冒昧问一下,您今年多大了?啊……我不是说他和比自己大的人谈恋爱不行,只是我个人好奇而已,您今年……得三十了吧?”
“三十四……”万均修很不喜欢这样的对话,尤其不喜欢这样仰着头和别人说话,他反过来问面前的年轻人:“你是我们新辞的朋友吗?”
年轻人大概是察觉出来万均修的不悦,他自来熟一般走到门口管隔壁的早点店借了把椅子搬进来,坐在万均修对面。
这人高高瘦瘦的,穿着一件带花纹的衣服,看起来很有气质,他略微带着点笑。
明明英俊带着点可爱的一张脸,但给万均修的感觉竟然是压迫。
他侧头看了眼对面的师附中,转过头来对万均修说:“我认识孟新辞很多年了,从来没有听过他在谈恋爱,我以前以为他只会死读书,成绩虽然好,但是太无聊了,每次约他出去玩,他都不去。不过您知道吗?我如果说来您这里买本漫画或者教辅,他又会反过来主动约我去很远的书店。我们初中三年,好像就来过您这里一次。要不是我记性好,想起来您就是我们学校对面小书店的老板,我都不知道他从哪里认识的您,还能和您谈起恋爱来了。”
孟新辞上初中那会的事情万均修怎么会忘记,小孩稀里糊涂地进了师附中。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每天夹在比他有钱,比他条件好的环境里,压力大到撒谎骗他的回忆,万均修这辈子都不会忘。
记忆里好像也是那段时间,他们吵得架最多吧,最后就连万均修自己都妥协下来,和孟新辞约定就装作互相不认识。
现在想想,还真是难过又可笑。
想到这些,万均修忍不住替孟新辞开脱:“这是我和他说的,新辞……那会家里条件不好,我担心他同学知道我的存在会笑话他。”
“那现在您就不担心了么?以前有人笑话他,现在就没有了么?”年轻人反问他,言语比刚刚要激动好多。
他顿了一下,又缓缓说道:“孟新辞现在做什么您知道吗?他刚刚签了影视版权,有很好的老师带他,以后就算不能一举成名,但总会有点成就和地位。别人仔细一探究,他的伴侣,竟然是……您这样的,难道他不会被笑话吗?”
“以后他还会越来越忙,难不成还要抽空回来照顾您吗?”年轻人问这句的时候,那种淡定从容的笑已经变成了讥讽,还歪着一点点头,刀削的下巴高昂着一脸不屑的样子,好像已经笃定了自己的猜想。
万均修被问得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好半晌才哼出几个字:“我可以自理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的,新辞应该是知道我的能力的,我只是做事慢了一点……”
年轻人愣了一下,又冷笑了一声,他站起身来,拉了一下衣摆说:“这样啊,那是我多事了。但愿你永远不会挡着孟新辞的路,孟新辞也不会再像很多年前,只能把你藏起来,能和你永远并肩吧。”
说完年轻人弯下腰准备把椅子拎起走出小店。
他突然闯进来,又迅速地离开,只为了说这几句话,万均修实在搞不懂他要干嘛,他甚至连面前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
刚刚那些问题问得万均修头脑发蒙,现在看他要走了才突然回过神来。万均修转着轮椅来到年轻人的身边,抬着头问他:“我现在可以知道你是谁吗?你刚刚问我这些问题,其实非常不礼貌,如果你是新辞的朋友,我可以当做你是在替孟新辞考虑……”
年轻人转过头来,又对着万均修施施然一笑,“我是他朋友,也是喜欢他很多年的人,甚至在不知道您存在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孟新辞应该是要和我在一起的。当然,包括现在,我也觉得我比起您来更适合和他在一起。从各方面看,都是这样。不过谁让孟新辞倔强呢?他决定的事情,一般不会改,但我希望您可以认真考虑考虑。”
趁万均修还在发愣,那个年轻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书店。后面万均修再也没见过他,好像这个人,这些问题只是一个闷热的下午,万均修做的一个梦而已。
晚上和孟新辞视频的时候,他也侧面问过孟新辞,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存在而让孟新辞感到麻烦。
孟新辞却总是笑着说他多虑,说得好像孟新辞从来没有和万均修生活过一样。
大抵是万均修问得多了,孟新辞有点烦了,对着摄像头嘟着脸说:“你自己有多厉害你自己不知道啊?再说了,我跟你在一起要是连这点都怕,我早放弃了,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呀。”
严格算起来,那会他们才恋爱还不满百天,平时聊天的内容几乎都是想念和眷恋,剩下的则是和普通情侣一样,对未来的期许。
他们的话题没有涉及到生病,没有涉及到苍老。
好像这些都已经被遗忘,或者说在他们心里这些事是不会发生的。
就连万均修自己都被麻痹,觉得自己没有问题,可以陪孟新辞很多年,可以和孟新辞就这么顺顺当当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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