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那里，眸光微微一闪。
    看着因为自己的到来而站起了身子，神色有些拘束的人，陈墨言眼底的笑意微敛。
    “言言回来了？你不是说和阿轩去接人了吗，接到了没有，安置好了吗？”
    “好了，都住在那边的院子了。”
    陈墨言笑了笑，挑了挑眉，“妈，我还有点事情和小花说，她还在外头等着我呢，我进去拿点东西就得走。”
    “啊，这都什么时侯了，还走呀，不在这边吃晚饭了吗？”
    “不了，明天是最后一天，我们还有不少的事情，还得出去逛逛，顺便在外头吃饭。”
    “那行，晚上你们自己小心点呀，记得早点回来。”
    贺子佳不以为意，看向陈墨言叮嘱着，在她从屋子里头出来的时侯又塞给她一张卡，“这是你爸给我的，妈拿着也没啥用，你爸说密码是你的生日，你拿着去用，不够了回头咱们再和你爸拿。”
    “好啊，谢谢妈，我要是回来早的话帮妈带好吃的回来呀。”
    “什么好吃的，妈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贺子佳的笑容温婉大方。
    母女两人的对话亲热而亲密，如同一对真正的母女。
    不，她们本来就是真正的母女。
    哪怕，贺子佳打小把自己养大，又和自己以母女的关系相处了那么多年……
    可终究是不如她们真正的亲骨肉吧。
    更何况，自己在贺子佳的眼里头，只是她女儿的替身？
    心里头的情绪翻腾。
    偶尔有那么一丝丝的戾气涌动。
    但是，却被孙慧很恰到好处的压下去。
    她不能再和以前那样了。
    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她不能再任性！
    轻轻的抿了抿唇，她极力让自己的笑容自然一点，“那个，言言，你回来了啊，你……”可惜，她的话还没说完呢，人家陈墨言直接越过她，走了出去，脚步不带顿一下的。
    身后，孙慧那叫一个尴尬呀。
    微垂着的手紧紧的纂到了一起：
    她凭什么瞧不起自己？
    不就是有一个好身世么，又不是她的本事。
    就是她会投胎罢了。
    她却是忘了之前，自己还是孙成宝和贺子佳两个人捧在手心里头护着疼着的女儿的时侯。
    一心把自己当成帝都人的孙慧。
    是怎么瞧不起外地地过来的人，是怎么瞧不起陈墨言的？
    那会的她，不也同样就是一个会投胎么？
    可惜，她是灯下黑：
    只看的到别人，瞧不到自己！
    “你别多心，言言那个孩子是有主见的，她之前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事后也没怎么样你们，更没作什么，如今看到你这突然出现，应该是一下子想起了前头的那些事儿，心情不好也是难免的，你可别在意呀。”
    “不过你放心吧，她不会有什么坏心眼的。”
    贺子佳一脸温柔的笑。
    仍旧是那个提起女儿双眼都是温柔，满脸慈祥暖意的好妈妈。
    她脸上的表情和以前提起女儿时的表情没什么两样。
    可惜，人却是完全的不同。
    换了人！
    孙慧是有着最为直接的感受者：
    听着这些话，她差一点委屈的落下泪来。
    不过，现在不是她抱怨或是想别的时侯。
    最重要的一步，她得先在贺子佳这里刷足好感，让她再重新接受自己。
    她红着眼圈，重重的点头，“以前的事儿都是我年轻，是我不懂事，这几年我想了又想的，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这次过来除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工作，顺便解决下户口的事情，就是想着来和您、和陈墨言道个歉的。”
    “以前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您，对言言的。”
    孙慧起身，对着贺子佳重重的鞠了一躬，“对不起，都是我年少不懂事，您能原谅我吗？”
    “傻孩子，这是做什么？”
    “快给我起来。”
    贺子佳伸手扶住孙慧，看着她红红的眼圈，心里头也有些不是味儿。
    “咱们好歹也是做了二十余年的母女，这就是缘份。”
    “虽然不是真正的亲生母女，但是在我心里头，你和言言也差不了多少的……”
    毕竟，这个孩子叫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妈！
    以前她不知道，不记得这么一个人也就算了。
    可这大半年来随着她的记忆回归，她记起了全部的事情。
    孙慧，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面对着自己的丈夫和女儿，贺子佳没有提起过孙慧这两个字儿。
    可是并不代表她心里头一点想法没有。
    哪怕，她清楚的知道，孙慧以往对她的态度有问题。
    甚至应该还是有些瞧不起她这个人的。
    可是，那会自己的脑子的确有毛病呀？
    那一晚上。
    看到陈墨言娇笑着和顾薄轩说话，谈论成婚的事情。
    贺子佳莫名其妙的就想起了孙慧。
    也不知道这孩子结婚了没有？
    也就是因着这份心思，所以，当孙慧真的出现在她眼前时。
    看着她瘦削、黑了不少的面庞。
    贺子佳心头就是一软，这孩子，这几年在外头吃了不少的苦吧？
    虽然她不可能真的把她和自己的言言看的一样重。
    但有些事情，能帮的，她还是会出手帮她一下的。
    也算是圆这么一场她们之前二十多年的缘份吧。
    她这样想，可是对面的孙慧却不是呀。
    听着她这样子的话，心里头的冷笑声连连：
    和陈墨言差不了多少？
    那就还是差喽。
    以前，她把自己当成宝，口口声声最疼的是自己。
    可是现在呢？
    敢情，她那些话都不是对自己说的！
    眼里头有一股怒火掠过去。
    不过，孙慧却再一次很好的压制了下去。
    她只是对着贺子佳勉力一笑，“您说到哪了，以前那些是我不珍惜，您不再疼我也是应该的，我，我是做错了好些的事儿。”她红着眼圈站起了身子，看着贺子佳嘀嗒一声，一颗眼泪落到了地下。
    不等贺子佳说什么呢。
    她转身，抬脚朝着外头走，“我，我走了，您，您自己保重呀。”
    “慧慧……”
    贺子佳看着那一滴泪水，看着转身捂着脸想要跑走的孙慧。
    忍不住心疼了起来。
    “慧慧你这是要去哪，谁和你来的帝都，在外头有住的地方吗？”
    “住在哪，你和我说说……”
    听着她这些丝毫没有用处的废话，孙慧想起刚才她直接抛给陈墨言一张银行卡的动作。
    心里头不禁更暗恨了——
    明明那么有钱，住着这么大的一个院子。
    竟然不想把自己留下来住在家里什么的，还问她住在什么地方。
    该死！
    心里头愤怒着，她的步子却是顿了下，停住了自己的身子，
    “我，我还没找到地方住呢，不过您放心，我是在帝都长大的，熟这里，肯定会找到地方的。”
    “这怎么能行？天都要黑了你还要去找住的地方吗？”
    贺子佳的眼里闪过一抹不赞成，“我记得这附近有一家宾馆的，你还是先过去住下……”
    “我，我钱不够……”
    她是真的没带什么钱。
    这几年最开始的时侯她在陈家村那边待了大半年。
    一心一意的想要和陈敏别苗头。
    可是等到一年后。
    孙慧一下子就惊觉了起来，她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难道，她真的要在这么个小破村子里度过一辈子？
    她要在这里结婚生子，下地干活？
    这个想法让她全身不寒而栗！
    为了摆脱自己的命运，孙慧在县城，市里都找过工作。
    但都没做太长时间。
    因为她觉得，那些活都不该是她去干的！
    她不想要去当服务员，更不想去跑腿打杂什么的。
    就这样蹉跎到如今。
    赚到的钱也是随赚随花，哪里有什么钱？
    这次她过来帝都可是连车费都绸缪了好久才存到的。
    而且，临来的时侯她还让陈妈妈资助了她三百块。
    为了这个，她可是还和陈敏打了一架呢。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她一定要得到眼前这个女人的同情和心软！
    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更进一步留在帝都，过上好日是出了关了的可能！
    这一刻，面对着贺子佳满脸的错扼，孙慧难堪的把头低了下去。
    紧紧的垂着。
    有真的难堪，也有，她装出来的。
    半响，她抬起头朝着眉头紧皱着的贺子佳挤出一抹笑，“您真的不用担心我，我知道哪里有便宜的住处，不会露宿街头的，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你这孩子倒是说呀。”
    “和我还客气什么？”
    贺子佳的眼神里头升起些许的温柔。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
    却被孙慧很好的给捕捉到，她的头垂的更低了。
    声音带了几分的哽咽，“就是，就是我这几年一直很后悔，很，很想您……”
    “您，您可以抱一下我吗？”
    “就像，就像您以前抱我那样的抱抱我？”
    “就一下，就一下就好，可以吗？”
    面对着她这样子充满哀求的眼神，语气。
    贺子佳哪里硬的下心来？
    伸手把孙慧给搂到了怀里，低头看着怀里黑黑瘦瘦的孙慧。
    她的眼圈也红了，“孩子，这几年，委屈你了。”
    虽然说孙慧是陈家的亲生女儿。
    但这个孩子可是打小就不在身边的呀。
    就凭着陈家那对父母的心性，还有那样的生活环境。
    能给这丫头多大的亲情？
    要是真的日子好过，或者是对孙慧好的话。
    怎么可能连孩子来帝都，出那么远的门儿呀，身上带的钱都不多？
    “傻孩子别哭啊，哎，你怎么又哭了呀，我记得你呀，打小就爱哭……”
    “这一稍稍大上一点呀，稍一不如意，那眼泪更是说来就来……”
    常常弄的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然后不知不觉的就对着这个哭的小花猫似的小丫头妥协。
    她这话一出口，孙慧哪里还忍不下呀。
    伸手用力的抱紧了贺子佳，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傻孩子，那是大人之间的事，和你们没关系的。”
    “你们都是被生活耽搁的孩子。”
    “都是好的……”
    这一切，都是老天爷的作弄呀。
    最后，贺子佳塞给了孙慧三百块钱，让她先去住下来再说。
    看着孙慧捂着脸哭着跑出去。
    贺子佳的心情也有些沉重，这个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啊。
    可是，她再同情，也不可能把人接到家里来的。
    因为她有自己的家。
    有自己的女儿要疼，要护！
    孙慧并没有如她所说的那样在附近找间客栈住下来。
    她出去走了几条街。
    在一个拐角的地方，朝着一个隐在暗影里头的人走过去。
    “崔明哥哥，你，你真的在这里等着我呀，我，我很高兴……”
    崔明看着眼前的孙慧，眼神里头闪过一抹同情。
    不过是短短几年之隔。
    眼前的孙慧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
    而事实上，此刻的孙慧和几年前他们刚认识那会的孙慧也的确是天地之差。
    崔明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孙慧，“这个时侯出来，还没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崔明哥哥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那就去前头的饭馆吃点东西吧，里头什么都有，价格也不贵……”
    “好啊，谢谢崔明哥哥。”
    孙慧跟着崔明往前走，她的双眼里头透着浓浓的情意。
    如同之前的那几年一般。
    仿佛心里眼里全都是崔明这么一个人。
    而也就是这样子的眼神，才让崔明乍一看到出现在他面前的孙慧时。
    硬是没有忍心直接把她给抛开！
    竟然还帮着她找了个简陋的住处……
    如今，更是带着她直接找到了陈墨言一家的住处。
    想来想去，崔明只能归结为：自己不想让这个一心只有自己，满腔喜欢自己的女孩子失望！
    两个人走进餐馆。
    随便叫了两个菜。
    崔明有些迫不及待的开了口，“怎么样，你见到人了吗，她，她怎么说？”
    这个她，崔明自然问的是贺子佳。
    “见到了，她还能说什么，人家现在有了真正的女儿，心里眼里都是她，哪里还有我这个冒牌的？”说这话的时侯孙慧眼底多了抹恨意，她恨贺子佳，恨孙成宝，恨陈墨言，恨陈家，恨这个世上所有瞧不起她的人……
    “我不过是想着过去看看她。”
    “可是她呢，竟然就用三百块钱就打发了我……”
    孙慧的语气里头充满了指责、恨意，“崔明哥哥你知道吗，她明明有很多钱的呀，陈墨言出去吃个饭，她都给她一张银行卡！可是我呢，我好歹当了她二十年的女儿呀，要没有我，她那二十年早就崩溃了吧，我这个替身没有功劳好歹的也该有点苦劳吧，可是她呢，竟然就用三百块钱把我给打发了！”
    “这是把我当成上门打秋风的叫花子呢。”
    “真是可笑！”
    崔明看着孙慧眼里头的戾气，轻轻的叹了口气，“你也别想那么多了，她现在也有自己的难处，再说了，你不是说她之前脑子不清楚么，说不定她对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呢，不过现在她能问你那么多，关心你的住处，还给你钱，可见她心里头还是给你留了一些地位的……”
    “以后，只要你好好表现，她肯定会更加亲近你的。”
    崔明这话说的有些随意。
    或者，他心里头也有几分随便应付的劝几句孙慧的意思。
    可孙慧却是一下子当成了真。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
    孙慧咬了口白面馒头，眉眼里充满了坚定，“我和她好歹处处了二十年，而且我还是知道她的几分性格的，向来就是心软，吃软不吃硬的一个人，只要我多往她身边跑几趟，多表现下自己，我觉得早晚有一天她会再次接受我，把我当成女儿看待的。”
    哪怕是不把她当亲女儿看。
    只要她给自己几分帮助什么的，让自己在帝都真正的落下脚。
    那也是好的啊。
    她呀，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那个鸟不拉尿的鬼地方！
    崔明看了看她，又劝了几句，便带着她起身回了住处。
    是一间很破旧的二层楼的阁楼。
    崔明看着孙慧的脸色有点不好，便解释道，“你这出现的太过突然，刚好我朋友租的这里还没到期，但他却是回老家了，你先在这里住着，等以后有了好的咱们再换。”
    崔明这话听的孙慧脸色稍缓。
    她乖巧的点了点头，一脸的感激，“崔明哥哥，我就知道你待我是真心的。”
    她双眼里头流露的情意看的崔明又是心动又是烦恼。
    想了想，他觉得自己是应该回家了。
    便站起身道，“那你好好歇着，有什么事情等我过来再说，我先回去了……”
    “崔明哥哥，你，你这就要走吗？”
    孙慧看着崔明站起了身子，听着他嘴里头说出来的话。
    忍不住有些许的幽怨。
    她看着崔明，眼神幽幽的，“崔明哥哥，天都这么晚了，你，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的……”
    “这才九点不到，还不晚的，而且我还有些事情……”
    “可是崔明哥哥，我，我一个人有些害怕，你，你……”
    孙慧终究是个女孩子。
    哪怕是她一心一意的想要把崔明留下来。
    想要让两人的关系在这一晚得到些什么实质性的发展。
    可是，眼看着崔明直接起身要走。
    她脸滴血般的红，终究是说不出你留下来的这种话。
    最后，她一咬牙，上前两步，伸手。
    紧紧的抱住了崔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