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求求你,成全我和林迪吧,我不能离开他的……”
年轻的女孩子挺着五六个月的肚子,满脸的梨花带雨。
陈墨言一脸愤怒、苦笑、无奈。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思绪,“敏敏,你知道林迪是谁吗?她是你姐夫!”
“姐,我错了,可是姐夫他不爱你了,他爱我啊……”
“姐你比我能干,你独立,可是我没了姐夫我就活不下去了啊。”
脑子里的血几乎要冲出来。
她指着陈敏,因为愤怒,全身都哆嗦了起来。
“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啊,我打小把你养大,让你上大学,给你找工作,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姐妹两人相差三岁。
陈墨言十二岁的时侯,陈敏九岁。
陈妈妈去世。
陈爸爸要工作要赚钱,家里头的大多事都落到了陈墨言的身上。
照顾陈敏是最主要的一件事儿。
对于陈墨言来言,陈敏即是她的妹妹,又是她半个女儿。
现在,就是这样半个女儿般的存在。
竟然抢了她的老公?
“敏敏,你还年轻,我带你去医院,姐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这是陈墨言能想出的对陈敏最好最有利的方法。
“你要杀了我的宝宝?”陈敏一下子就炸了,她双手抱了肚子,溜圆的杏眼全是愤怒,“姐,你怎么能这样残忍?宝宝是个无辜的啊……”
“你怎么能为了嫉妒我和林迪的感情,就要扼杀一条小生命?”
陈墨言觉得自己的妹妹疯了。
她觉得自己的头要炸开,心脏一阵阵的狂跳。
好像要从她的胸膛里跳出来。
喘不过气来。
她脸色一变,转身去一侧的柜子里拿药,可还没等她把那个抽屉打开呢,她整个人已经抽蓄着摔倒在了地下,用力的扭头,她费力的看着陈敏开口,“敏……药,快去拿……”她有心脏病,这两年是越发严重,但今年却也好几个月没犯了,没想到这会被刺激的病发。
谁知陈敏只是怔怔的看着她半响。
然后,她竟然转身走了。
跑走了啊。
诺大的屋子里只有地下因为痉挛而抽蓄不止的陈墨言。
慢慢的,她的抽蓄停下来。
呼吸,静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间门被人从外头打开,小保姆看到了停在地下脸色紫青的陈墨言。
是日,墨言公司老板因心脏病不治而亡。
她的丈夫继承公司的同时,迎娶自己的小姨子为妻。
四个月后,陈敏生下一子。
一家三口和乐的过了一辈子……
飘浮在虚无中的陈墨言看着这一家三口父慈子孝,夫妻恩爱的过了一辈子,心里头的恨意直冲天际,就在她恨得不行,连她自己的灵魂都因为情绪不稳而处于散开状态时,虚空中猛的一股吸力传过来,拉扯着她。
好像有一把手在拽着她。
一阵来自灵魂撕扯般的疼袭来,陈墨言失去了意识。
……
一九八五年。
北方。
柳林镇陈家村。
陈墨言还没有醒过来呢,就觉得耳边一阵阵的嘈杂,哭喊声。
皱了下眉头,陈墨言费力的睁开了眼。
不过就是扭了下头,她便觉得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醒了醒了,言丫头可算是醒了。”
“墨言,墨言你可吓死妈妈了……”陈墨言还没来得及看清,听清,身子就猛的被一双手给抱住,然后头顶就是又哭又笑的声音,陈墨言好不容易才从对方的怀抱里挣出来,她抬头看清了眼前人的脸,然后整个人都懵了。
眼前这个人,是……
“妈妈?”她试探的,小心冀冀的喊了这么一声儿。
中年女人看着陈墨言的眼神充满了慈祥,欣喜,听到她的喊声伸手在脸上抹了把泪,重重的点头哎了一声,然后,她看着陈墨言眼泪又吧嗒吧嗒的落了下来,“你这丫头,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不都说了不让你去河边,你还偏去……你说你要是没了,你让妈我怎么活?”
她这一辈子就生了两个女儿。
虽然不是儿子让她充满了遗憾,但女儿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呀。
哪一个出了事她都疼啊。
河边?
陈墨言这会儿已经有些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现实,不过,周围的环境她看清楚了,是她居住了二十年的家老家,而陈妈妈所说的河边,她蹙眉想了下,应该是她十一岁那年的冬末,陈敏非要去河边冰窟窿里头砸鱼,她不放心就跟着,没想到陈敏捞鱼心切,差一点掉下去。
她想也不想的就扑过去拽陈敏。
陈敏被她推到了安全的地带。
陈墨言自己则掉到了冰窟窿里头,要不是路人经过,她怕是就要夭折在十一岁了。
想通了这一点,陈墨言又皱起了眉头。
自己怎么回到了这个时侯?
是梦吗?
陈墨言在炕上躺了两天。
第三天吃过早饭,她再也忍不住的伸手掐了下自己。
疼的嗷的一声尖叫。
吓的陈妈妈赶紧放下手里头的东西看过来,“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就说要去找医生,你等着啊,妈这就去给你叫医生去……”
陈墨言赶紧拽住陈妈妈,“妈我没事儿,就是腿抽了下筋。真的。”
“真的?”
陈妈妈半信半疑,也是被陈墨言给吓到了。
那么大的冰窟窿啊。
还好女儿被人救了上来。
知道陈墨言没事,陈妈妈手脚麻利的又忙活了起来。
因为大女儿的事儿,这两天她就留到了家里头,可却是带了些手工回家来做的。
这个家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不能闲着呀。
陈墨言已经完全缓了过来——
虽然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回到了十一岁。
但是,即然老天爷让她重新活了过来,她觉得这就是老天爷对自己的恩赐。
她得好好的活着呀。
这样想着,她就挨着陈妈妈坐了下来,“妈,我帮您一起做吧。”陈妈妈在糊纸盒,半个巴掌大小的纸盒,一分钱一个,一天下来也赚不了几块钱,但现在这个时侯,几毛钱也是钱啊。
“你会什么,去炕上歇着去。”
陈妈妈心疼自己的大女儿,一边赶她一边叹了口气,“这马上就过年了,你爸的工资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发,妈多糊几个,等到过年的时给你和你妹扯些布做件新衣裳……”虽然现在八十年代了,但一般的人家过的还是不怎么样的,在陈墨言儿时的记忆里,小时侯是最盼望过年的。
过年有肉吃,有新衣裳穿。
现在,看着陈妈妈这样,她默了默,“妈,我不要新衣裳。”
“傻孩子,过年都穿新衣裳的。”
在陈妈妈的眼里,过年嘛,图的就是个热闹,喜庆。
别人家的孩子都有新衣裳穿。
自家的没有。
孩子得多伤心?
陈妈妈虽然是不认识几个大字的中年妇女,但她对两个女儿却很好。
付出了满腔的爱,以及她所有的能力。
直到死。
看着陈妈妈才三十出头,却是一脸沧桑的样子,陈墨言有些心酸,她一边看着陈妈妈糊纸盒,一边自己慢慢的折,然后糊,好像是闲聊一般,她问陈妈妈,“敏敏呢,怎么这两天都不见她呀?”
“哦,你妹妹呀,你这次出事可把她也给吓了一跳,懂事了不少,这两天都是自己去上学放学,然后去了你奶奶家呢,她说什么你生病,让我专心的照顾你……”陈妈妈一脸的欣慰,高兴,“这丫头,总算是长大了。”
说什么懂事了,让妈妈专心照顾她。
分明就是陈敏她自己心虚,怕自己醒过来告她的状。
躲出去了呢。
不过这事儿过了,她要是再说出来也没别的意义。
还会让陈妈妈伤心难过。
所以,陈敏对着陈妈妈甜甜一笑,“妹妹也该懂事了,妈以后你也别老是惯着她,都要上二年级了,再不会做点事儿,人家要笑话她了。”
“嗯,妈心里有数。”
母女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天一点点的暗下去。
北方的冬天黑的早。
这不才五点半天就完全黑了下来,陈妈妈把一下午糊好的纸盒收好,半成品放到一起,旁边陈墨言已经手脚麻利的点起了煤油灯,灯光影影绰绰的,见惯了十几年后的那种电灯,节能灯,陈墨言是真心的不习惯啊。
感觉好像就是让一个正常人瞬间成了瞎子。
缓了下自己的情绪,她朝着记忆里头的小厨房走过去。
陈妈妈已经在往锅子里添水,准备生火煮饭。
“妈,我来生火就好。”陈墨言坐在小墩子上,拿了火柴点燃了引子,丢到灶膛底下,费了老鼻子的劲儿才把这火给点起来,伸手抹了把额头上的细汗,陈墨言有些心虚,别被她妈看出点什么来吧?
虽然她还是她。
可现在这种情况,她妈肯定接受不了呀。
母女两人合力煮好饭,门外头响起了脚步声,是在外头工作的陈爸爸回来了。
“老陈回来了?累了吧?快去洗洗手吃饭。”
“大妞今天怎么样,好些了吧?”对于这两个女儿,陈爸爸也是一样的疼,当然,心里头也是满满的遗憾,不是儿子,可丫头也是自己的种,他一边说一边看到了正在厨房里忙碌的陈墨言,黑黝黝的脸上多了抹关心,“怎么没在炕上躺着,身子好了再干活……”
“爸……”陈墨言放声痛哭。
她哭自己的委屈,难过。
哭自己打小养大的亲妹妹眼睁睁看着自己死的绝望、愤怒。
前一世,陈墨言被气死时,陈爸爸过世三年。
临去世的时侯,陈墨言没能见到陈爸爸最后一面。
如今,她莫名的回到了小时侯。
隔着生死,隔着时空的母女,父女,在这一刻,重逢。
抱着陈爸爸,陈墨言哭的全身抽蓄,不能自抑,“爸,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