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托相信,日丹诺夫同志在势力争夺中咄咄逼人的表现,也不是为了实现他个人的某种私欲,他与库兹涅佐夫、沃兹涅先斯基等人之所以能走到一起,甚至更进一步说,之所以会有一个“列宁格勒派”的出现,主要就是因为他们有一系列自认为正确的政治主张,或者说是施政纲领。
萨福诺夫与戈里亚科夫等人,之所以要针对内务人民委员部,针对维辛斯基,不是因为他们与内务人民委员部有仇,更不是因为他们与维辛斯基有仇,他们只是想要在联盟司法界推动他们认为正确的那一套理论。
日丹诺夫和他的“列宁格勒派”同样也是如此,在长期的施政过程中,他们也形成了一套自认为正确,且对整个联盟都有利的政治主张,他们在列宁格勒施行了这套理论,并且还想将它推行到全联盟的范围内。而要想实现这个目的,掌握不了整个联盟的大权是不可能得逞的,因此,这个目的迫使他们不得不在争权夺利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至于马林科夫与贝利亚的小集团,他们当然也有自己的政治主张,在他们这个小集团内,马林科夫同志一直都对经济工作充满向往,而贝利亚同志则对偏向务虚的政治工作更感兴趣。
其实,如果与这两位同志接触的时间长了,就能明白一点,即他们对自己现在所从事的工作,都不甚满意。
斯大林同志更希望马林科夫做干部管理的工作,以及党务的相关工作,因为他在这方面一直做的比较出色,可事实是,马林科夫同志从来都不喜欢这类工作,他更喜欢从事务实的工作。
斯大林同志一直都在担心贝利亚权势过大,担心他所掌控的内务人民委员部尾大不掉,过于膨胀,而实际上呢?贝利亚同志也不喜欢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工作,如果马林科夫能将现在从事的工作交给他,估计他会欣然接受的。
为什么?
很简单,就因为马林科夫同志对经济工作有一套很系统的想法,而贝利亚对党务和干部工作也有一套属于他自己的想法,他们都向将自己的构想付诸现实,以自己的想法来变革联盟的各种制度。
过去,维克托对胖胖的马林科夫一直没有多少好感,认为这个人就是个吃软饭的,缺少足够的个人能力,但最近一年以来,通过不断的接触,他才渐渐发现,能够走到莫斯科核心权力圈子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角色。
就像马林科夫在经济工作方面的认识,他不仅对马克思列宁的政治经济学了解颇深,对布哈林的“社会主义民族类型”理论、“二元经济结构”理论,对普列奥布拉任斯基的“社会主义原始积累规律”理论,以及社会主义原始积累规律与价值规律的斗争的论述,都非常有研究。他甚至对托洛茨基的不断革命论,都有着很精深的理解。
其它的,诸如瓦尔加对国家论断资本主义的论述,康德拉季耶夫的长波理论,他都能滔滔不绝的讲上几个小时,因此,说他是个学者型的经济工作者,真是一点都不过分。
至于日丹诺夫,没错,这位老同志的确有十多年的时间都在搞宣传鼓动工作,可他在经济建设方面,同样也有自己的观点和立场,而他在经济领域的立场和观点,只要看沃兹涅先斯基的立场就能很清楚的领会到了。
换句话说,如今莫斯科正在变的愈演愈烈的政治斗争,实际上就是一种路线的斗争,就是一场关于联盟的未来将由谁来决定的政策之争。
而这场斗争是在一个最大层面上的斗争,在此之下,还有更多的细小争端,“费比舍恩科事件”不过是其中一个小细节罢了,它所牵涉到的,一方面是司法领域的争端,另一方面则是国家安全领域的权力斗争。当然,在这其中还有一个隐藏的环节,那就是军人集团正在谋求更大的发言权,他们不再甘心像战前那样,受制于内务人民委员部这样的国家安全机构了。
很明显,如果看不清这场风波的本质,那么,任谁都不可能在这场风波中选对正确的立场,而维克托此次返回莫斯科,接受国防人民委员部的质询,其实就是要公开表明他的立场——不是他希望去表明立场,而是作为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领导人,整个国防人民委员部的主要成员,都希望他能表明立场,其中也包括了始终保持沉默的斯大林同志。
从利沃夫返回基辅,维克托没有在基辅做任何停留,他与萨福诺夫、戈里亚科夫两人汇合之后,当天便乘坐火车出发,继续北返莫斯科。
这一路上,维克托的态度都很平和,因为在利沃夫到基辅那一路上,他已经考虑好了自己应该如何面对这场质询了,或者说,他已经明白自己的立场应该是什么了。
与他相比,反倒是萨福诺夫与戈里亚科夫两人有些心绪不宁,这说明他们要嘛没有看清这次质询的本质,要嘛就是对自己的立场缺乏信心。
受白俄罗斯前线战事激烈的影响,大量运输军需补给的军列,占用了铁路运输的时间,哪怕是维克托他们的专列,也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因此,从基辅返回莫斯科这一路上,列车走走停停,竟然真的花费了将近一周时间,其中,仅仅是在梁赞便停留了一天多时间。
返回莫斯科的这一路上,维克托断断续续受到了大量来自莫斯科的情报,这些情报都是索菲亚安排人给他送来的,都属于莫斯科最近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
在这其中,值得维克托关注的第一件事,就是外贝加尔军区军事委员康斯坦丁?尼古拉耶维奇?兹明中将突然死亡,尽管军区方面给出的说法,是因病去世,但总政治部却接到了相关的匿名信,宣称兹明中将的死亡存有疑点,是被害身亡,而害死他的人,涉及到了潜伏在外贝尔加军区中的日本特务。
在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办案原则中,大部分匿名信都是不可信的,不过,这件事却是引起了斯大林同志的关注,另外,死掉的人毕竟是一名苏军中将,还是军区军事委员会成员,即便是斯大林同志没有下达任务,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反谍部门也不能坐视不管,展开一系列的调查工作,是应有之意。
另外一件引起维克托关注的事情,就是库兹涅佐夫同志终于如愿的调到了莫斯科,他的干部档案,已经由马林科夫同志亲自归入了二类干部名册,目前,他除了继续担任着列宁格勒州委第一书记的职务之外,还是中央书记处书记,但具体的工作分工还没有作出安排,不过,考虑到目前中央书记处的几位书记已有各自分工,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由他接替贝利亚同志,专门负责主抓国家安全工作。
除此之外,作为莫斯科州委、市委第一书记的谢尔巴科夫同志,因病暂时放弃工作,也属于最近两天的一大新闻,据说这个大胖子这次病的比较严重,而暂时接替他工作的,便是格奥尔吉?米哈伊洛维奇?波波夫同志。
说来有趣的是,维克托认识的“波波夫”还有一个,那就是此前他在列宁格勒还见过一面的马尔基安?米哈伊洛维奇?波波夫将军,此人目前正在给戈沃罗夫同志做副手,是列宁格勒方面军的参谋长。
这两个人姓一样,父亲也叫同样的名字,难道不是亲兄弟吗?
好吧,现在的维克托的确很乐观,他的心态放松的很,并没有因为库兹涅佐夫即将成为坐在他头上的“首长”,而有任何不好的想法,因为他有预感,这位蹿升的飞快的“首长”,恐怕很难在他的位子上坐稳。
专列驶入莫斯科基辅火车站的时候,正好是凌晨时分,运气不佳的是,这一天正在下着雨,雨势还不小,应该算是中雨。
维克托从车厢里下来的时候,索菲亚和瓦连卡已经在车下的站台上等着他了,与他们等在一起的,还有来自最高检与最高法的几位同志,那是分别来迎接萨福诺夫和戈里亚科夫两人的。
在站台上与两位司法界的同志简单的告别,维克托跟着索菲亚他们离开车站,在出站口上了车——国防人民委员部那边追的很紧,他们一行人今天抵达莫斯科,上午九点半钟就要参加质询会议,因此,他现在只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用来做准备了。
坐进自己的车内,维克托看着索菲亚上了前面的副驾驶座,正准备伸手从口袋里摸烟,刚刚坐上副驾驶座的索菲亚便回过头,将一份报纸递了过来,说道:“昨天列宁格勒发行的《列宁格勒共青团报》,你看看头版头条。”
维克托将报纸接过来,随意的看了一眼,便看到报纸的头版上有一条新闻标题:《守卫伟大列宁格勒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