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看着苏雪落的动作，愣住了。
    这个病人，没有办理入院手续，也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
    医院从来没有收过这样的病人。
    关键是，主任还小心翼翼地把他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这足够说明，这个人的身份十分特殊。
    苏雪落这个举动……
    难道她跟这个身份特殊的病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护士没有问，因为苏雪落担心焦虑的眼神，已经告诉她答案了。
    她收回诧异的眼神，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悄悄出去了。
    苏雪落全然没有意识到，她做出了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举动。
    她看着季慎之，眼里脑海里都只有季慎之。
    她不敢松开季慎之的手，也不敢从季慎之身上移开视线。
    不管这么做有没有意义，她都想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季慎之。
    季慎之醒来的时候，她要告诉他很多事情，包括过去的八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前几年，她虽然很难过，但她一直在很努力地学习，很用心地生活，小心翼翼地照顾自己。
    季慎之说，哪怕没有他，她也能过得很好。
    她没有让他失望。
    “慎之，”苏雪落低声哀求道，“你快点醒过来。”
    一切顺利的话，季慎之今天就会醒过来。
    但是，没有人能打包票，保证他百分之百会醒，所以他才会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除了密切注意他的情况，苏雪落能做的，就是祈祷了。
    季慎之听得见苏雪落的声音，但是，他的眼皮就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沉重，根本睁不开眼睛。
    他知道他中了两枪，每一枪都正中要害。
    子弹嵌入他的身体时，他并不觉得痛。
    但是，他倒下去的那一刻，鲜血不停地流出来时，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他变得越来越虚弱……
    他可能站不起来，也走不到苏雪落面前，再也见不到她了。
    那一刻，他最大的奢望，变成了哪怕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但是，鲜血不停流逝，也带走了他的力气，他甚至没有办法找到手机给苏雪落打电话。
    再后来，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黑暗一点一点吞噬了他。
    他失去自主意识，被黑暗带领着，去了一个不见一丝光亮、深不见底的地方。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唯独可以确定这里没有苏雪落，没有一个他熟悉的人。
    直觉告诉他，不能留在这个地方，要回去。
    他写了一封邮件，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苏雪落。现在，苏雪落应该已经知道真相了。但是，可以的话，他还是想亲口说出来，亲耳听到苏雪落说她原谅他了。
    回到有苏雪落的地方，成了季慎之内心最大的执念。
    至于怎么回去……
    不等他想出答案，黑暗就再一次吞噬了他。
    接下来，他不知道自己被送到了哪里，但是四周围好像很冷，有人拉扯着他，想把他带回有光亮的地方。
    “慎之……你快点醒过来。”
    朦朦胧胧中，季慎之感觉自己好像听见了苏雪落的声音。
    苏雪落在他身边？
    也就是说，他还能看见苏雪落？
    一股巨大的喜悦，以及强烈的信念支撑着季慎之，他奋力在黑暗中挣扎，最终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从模糊到清晰。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干净到炫目的白色。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眼珠才能转动，再加上鼻息间刺鼻的消毒水味，他判断出来，这里是医院。
    也是。
    他中了两枪，不被送来医院的话，就只能被送到殡仪馆了。
    这个结局还算理想，他在医院醒过来了。
    但是，除了眼珠，他身上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动，视线范围十分有限。
    他刚才明明听见了苏雪落的声音，现在却怎么也看不见苏雪落。
    雪落……
    季慎之试图出声，却根本出不了声，只能想其他办法。
    苏雪落还没有注意到季慎之醒了。
    她一夜未眠，体力和精神都已经透支，这会儿正一只手攥着季慎之的手，一只手支着下巴，闭上眼睛在假寐。
    但是，她睡不着，或者说不敢睡着。
    她既然选择了留下来，就要在季慎之醒过来的第一时间发现。
    迷迷糊糊中，她依稀感觉手上有什么动了动，下意思地想攥紧，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季慎之的手。
    他醒了？！
    苏雪落的睡意，瞬间被驱走了一半。
    她嗖地站起来，看着季慎之。
    季慎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真的醒了！
    也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季慎之的目光没有往日的凌厉和气场，连呼吸都比往日微弱。
    但是，他有呼吸和心跳，他活着。
    对苏雪落来说，这就够了。
    看着季慎之，苏雪落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泪珠仿佛分分钟会从她的眸底夺眶而出。
    季慎之终于看见苏雪落了。
    他戴着氧气面罩，说不了话，只能维持着手上的力道，握紧苏雪落的手，让他们感受彼此的存在。
    他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但是在苏雪落感受来，这股力量依然十分脆弱。
    苏雪落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虚弱的季慎之，眸底的雾气一下子更重了，季慎之的脸在她眼里变得模糊。
    要问季慎之最怕什么，答案一定是苏雪落的眼泪。
    苏雪落这么坚强的人，一旦流了眼泪，说明她是真的很难过。
    他从来都不想让苏雪落难过，但是，他一直是让苏雪落流泪次数最多的人。
    尽管这样，此时此刻，季慎之也没有更多力气了，只能看着苏雪落。
    如果苏雪落看得懂他的眼神，就一定会明白他想表达什么。
    苏雪落懂了，点点头，俯身下来说：“我都知道了。严叔叔还活着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
    季慎之依然没有把目光从苏雪落身上移开——他还有一个问题。
    苏雪落接着说：“警方已经掌握了徐力诚的犯罪证据。一切都在警方的掌控之中，你不要担心。严叔叔说了，接下来你只需要好好养伤。”
    季慎之眨了
    一下眼睛，看起来似乎是终于放心了。
    苏雪落泪眼迷蒙，唇角却努力维持着微笑的弧度。
    她不忍心告诉季慎之实话。
    如果让季慎之知道徐力诚逃走了，对他来说，一定是个很大的打击。
    等到季慎之把身体养好了，再告诉他真相也不迟。
    那时候，说不定警方已经把徐力诚抓捕归案了。
    “我去叫医生过来帮你看看。”苏雪落说，“你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
    季慎之闭上眼睛，算是答应了苏雪落。
    苏雪落轻轻松开他的手，出去告诉主任，“重症监护室的病人醒了。”
    上头有命令，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都要保证这个人康复如初。
    主任立刻进来，看了看季慎之的情况，给他开了两个检查，说：“他已经脱离危险了。虽然不知道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但他一定可以好起来。”
    护士问道：“那……是不是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主任大手一挥，“送到VIP单人间。”这是医院根据指示，早就准备好的。
    意料之中的结果，苏雪落还是松了口气。
    季慎之因为太虚弱，又睡过去了，转到普通病房的过程中，他始终没再睁开眼睛。
    主任早就安排好了，普通病房这边，也有专人负责照看季慎之。
    “苏医生，”主任没有问苏雪落——她和这名病人是什么关系，只是叮嘱，“他这一觉，估计要睡到下午。你不回家休息，也去办公室躺一会儿。你再这么熬下去，他好了，就该轮到你倒下了。”
    苏雪落点点头，“谢谢主任。”
    “去吧。”主任摆摆手，“有我呢！我不会让他出现什么意外的。我说的话，你还是可以相信的。”
    “我当然相信您。”苏雪落看了看季慎之，“我先回去了。”
    回到办公室，苏雪落先给其他人发了消息，说季慎之醒了，之后一放下手机就睡着了。
    江漓漓回到家里没多久，就收到苏雪落发来的短信，松了一口气，把好消息转告给其他人。
    很显然，其他人也收到苏雪落的消息了，俱都为此感到十分欣慰。
    季慎之醒过来，代表着他很快就可以康复。
    他好了，他和苏雪落才能重新开始，否则就太可惜了。
    对于现在的苏雪落来说，能和季慎之重新开始，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珍贵、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林绽颜感慨道：“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种事情竟然就发生在我们身边。”
    她相信季慎之的为人，相信季慎之不会伤害苏雪落，不敢相信的是故事的曲折性。
    八年前，季慎之选择守护苏雪落的话，根本不必冒生命危险，还能和苏雪落一起快快乐乐的生活。
    但是，他还是挑战了困难模式，为了替苏雪落的父亲报仇、为了揪出警局内部的卧底而去卧底。
    这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有过硬的人品以及心理素质。
    所以，这八年来，林绽颜一直骂错了。
    季慎之不是渣男。
    他明明是世界上最勇敢、最有智慧的、最佳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