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仿佛有一种不可忽视的分量，沉沉地压在房间里面、悬挂在宋子琛的心头。
    宋子琛时不时会觉得呼吸不过来。
    只有林绽颜在他身边这个事实，才能让他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点安慰。
    十几年前，他亲手把母亲送到精神疗养院，回来后失眠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是陈导把他接过去一起住，他才好起来。
    这一夜，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从疗养院回来的那个夜晚。
    那个晚上，他觉得黑夜会无止尽地蔓延，再也不会结束。
    如果不是陈导，他可能再也无法挣脱黑暗的桎梏。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他竟然在今天晚上，又清晰地感觉到那种黑暗再次笼罩了他的生命。
    他只能把林绽颜抱得更紧了一点。
    对他而言，现在的林绽颜，跟十几年前的陈导一样重要。
    几个小时后，黎明按部就班地来临。
    宋子琛在黎明前眯了一会儿，天一亮就又醒了。
    林绽颜因为担心宋子琛，几乎是同一时间醒过来的。
    她一眼看出，宋子琛的眼睛下方有两抹淡淡的青色——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至于她睡得……呃，就挺香的。
    “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林绽颜有些愧疚，“你可是小宋总，迟到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吧？”
    宋子琛挑了一下眉，语气有着一般人清晨没有的活力：“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嗯？”
    林绽颜期待地看着宋子琛，已经做好被震撼的准备了。
    “我当小宋总这么多年——”宋子琛一脸认真，“还从来没有迟到过！”
    “哦——”林绽颜停顿了一下，冷幽幽地补刀，“但是你经常无故旷工、早退、还自己给自己批假。”
    宋子琛的面子……稀碎。
    他的唇角抽搐了两下，“谁跟你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小柔啊！”林绽颜说，“她以前在公司的经纪业务部门实习，这些都是她自己观察到、还有从上司那儿听说的。”
    宋子琛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和她的上司都要遭殃了。”
    林绽颜定定地看着宋子琛，“小柔现在的上司是我。”
    “我说的就是你。”
    宋子琛话音一落，几乎不给林绽颜反应的时候，炽|热的吻已经落到林绽颜的唇上。
    林绽颜瞪大眼睛，被宋子琛双唇的温度烫得心跳加速。
    宋子琛的掠夺进行了片刻，手顺着林绽颜的肩膀缓缓下滑，最后穿过她的腰，把他们的距离拉得更近了。
    林绽颜从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狮子，变成了砧板上任人屠宰的鱼肉。
    宋子琛想做什么，尽管做吧……
    她没有意见，也不会反抗的。
    出乎意料的是，宋子琛把她吻得头脑发昏之后，就停了下来，说：“起来吧，阿姨应该已经准备好早餐了。”
    “……哦。”
    林绽颜半晌才出声。
    她还以为今天的早餐是……咳！
    “你看起来有点失望？”宋子琛的唇角多了一抹笑意，“需要我做什么，你可以直接说。”
    林绽颜没有说，而是直接付诸行动——
    她一把推宋子琛下床，“快去洗漱，我饿了！”
    宋子琛：“……”
    为了不让阿姨发现林绽颜，宋子琛也是煞费苦心。
    阿姨做好早餐，在他们下楼之前，早早地离开了别墅。
    今天的天空灰沉沉的，虽然早就天亮了，却不见太阳。
    七点多，宋子琛和林绽颜下楼的时候，天忽然下起了大雨。
    S市的冬天本来就冷，一旦下雨，再加上灰蒙蒙的天空，那种冷仿佛是要渗透到人的骨髓深处去。
    林绽颜坐下来，才发现宋子琛看上去，除了疲倦，还显得有些无力。
    昨晚的事情，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他看起来对什么都漫不经心，但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一时接受不了很正常。
    林绽颜没有直接指出来，只是让宋子琛多吃一点，还一本正经地找了个借口，说：“吃饱才有力气！”
    宋子琛一挑眉，“你是在暗示我没有力气？”
    林绽颜被呛了一下，笑和咳嗽同时袭来。
    她一副快要忍不下去的表情，“宋子琛，你能不能不要‘杠精发言’！”
    宋子琛的目光，突然温和下来，专注地停留在林绽颜身上，说：“你也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
    林绽颜愣了一下。
    没想到宋子琛竟然看出来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昨天的事，对我是一个打击。”宋子琛不回避，也不顾影自怜，坦然道，“但我不是小孩子，我知道该怎么面对和处理事情。”
    “对不起啊。”林绽颜说，“我昨天还和你开了一个很不合时宜的玩笑。”
    宋子琛毫无印象，“什么玩笑？”
    “我说林旻长得像你……”林绽颜说着，垂下目光，只敢偷偷瞄宋子琛。
    宋子琛记起来了，沉吟了片刻，说：“我知道嘉衍是怎么发现端倪的了。”
    “嗯？”林绽颜一脸好奇。
    “如果你看到我十几岁的时候拍的照片，会更觉得我和林旻长得很像。”宋子琛说，“我不记得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长什么样，但嘉衍记得。他一定是看了林旻的节目或者照片，联想到我爸见家事律师这个事情，察觉到了异常。”
    “……”
    林绽颜只敢在心里感叹叶嘉衍很厉害了，免得宋子琛吃醋。
    然而，她还是被宋子琛看穿了——
    “你不用忍得这么辛苦。”宋子琛说，“我现在也觉得那家伙很厉害了。”
    林绽颜学以致用，马上说：“你也很厉害。”
    这句话对宋子琛相当受用，他粥都多喝了半碗。
    吃完早餐，宋子琛把林绽颜送到一个方便上车的地方，又看着她上了一辆出租车，才发动车子开往公司。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早来公司了，公司的人见了他，都有些意外。
    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碰到下属跟他打招呼，他像平常一样回应，碰到需要打招呼的人，他也毫无破绽地跟对方问早。
    进了办公室，他才卸下那张用笑容做的面具，脸慢慢地沉下来。
    他还没坐下，办公室的门就被
    推开了。
    是宋大伯。
    “子琛，”宋大伯直接说，“林旻的事情，我们不知道。”
    宋子琛“嗯”了声，“我猜到了。”
    宋大伯一掌拍到桌子上，“如果知道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不至于让你被打个措手不及。”
    “大伯，您怎么比我还生气？”宋子琛笑了笑，“我没有被打得太措手不及，放心吧。”
    宋大伯看着宋子琛，“什么意思？”
    “我一会儿去见律师。”宋子琛点到即止地说。
    宋大伯知道宋子琛行动力强，但他这次的反应速度，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你这么快约好律师了？”
    “早就约好了。”宋子琛说，“我的便宜没那么好占，您不是知道么？”
    “你小子，果然是小狐狸！”宋大伯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不过，你跟那个姓林的演员，又是怎么回事？”
    “大伯，”宋子琛淡淡的说，“我是认真的。”
    宋大伯是了解宋子琛的，他没有只听他的语气，而是留意他的眼神。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严肃和坚定。
    他刚才那句话，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有多认真？”
    宋大伯试探性地问。
    宋子琛考虑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不知道。”
    “那完了……”宋大伯感叹道，“你是真的栽进去了。”
    “……”宋子琛理解不了这个逻辑，一脸问号地看着自家大伯。
    宋大伯煞有介事地说：“你要是能说出来自己有多认真，那说明你还不够认真。你都说不出来了，说明你是认真惨了。”
    宋子琛差点被大伯逗乐了，说：“您回去忙吧，我等下还要去律所呢。”
    “嗯。”宋大伯不忘让宋子琛放心，“我不会告诉你爸爸的。”
    “无所谓。”宋子琛说，“昨天晚上，我们的关系已经彻底僵了。”
    宋大伯虽然是站在侄子这边的，但也不希望侄子和弟弟闹成这个样子。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离开宋子琛的办公室。
    宋子琛处理了昨天遗留下来的比较紧急的事情，让司机把车开到公司门口等他。
    他下楼走出电梯，正好碰到宋峰林。
    在公司，他还是会给宋峰林面子的，说：“董事长，早。”
    宋峰林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早。”
    宋子琛不再说什么，也没有逗留，迈步径直离开公司。
    出大门前，他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一看，脸上的紧绷和冷意倏然消失了，从眼睛深处浮现出一抹笑意。
    在宋峰林的记忆里，宋子琛已经很久没有对他这么笑过了。
    儿子对着手机都能这样笑，却唯独不会对他这么笑。
    “他去哪儿？”宋峰林问秘书。
    “不清楚。”秘书说，“我问一下小宋总的助理或者秘书。”
    “不用了。”宋峰林摆摆手，示意秘书去给他按电梯。
    外面，宋子琛上了车后，才开始回复消息。
    他刚才忍不住笑出来，就是因为收到了林绽颜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