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浪太大，游艇摇晃了一下。
    黑沉沉的海面映入江漓漓的眸底，一股比刚才更强烈的晕眩感击中她。
    天旋地转中，她想象着叶嘉衍走过来，推了她一把，她的身体就像没有重量一样翻过甲板的围栏，无声地坠入大海，被暗流吞噬……
    妈诶，太可怕了！
    江漓漓浑身一抖擞，下意识地往后退到甲板中央，努力用平静的表情看叶嘉衍，目光中却还是透出了戒备。
    “别这么紧张，”叶嘉衍风轻云淡地说，“只是一个小秘密。”
    江漓漓指了指船舱，声音弱弱的，“我们去里面说吧？”
    叶嘉衍挑了挑眉，“这里不是很好？”
    “呃……”
    江漓漓嗫嚅着，暗想可是这里不安全啊！
    “那些便当，你为什么不想让我知道是你做的？”叶嘉衍毫无预兆地直奔主题。
    哎？
    游艇不晃了，江漓漓头也不晕了。
    她愣愣地看着叶嘉衍，“你……你怎么知道……？是因为早上的便当吗？我已经做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啊，你怎么认得出来？”
    “味道。”
    叶嘉衍言简意赅。
    江漓漓百密一疏，改变了摆盘的习惯，却改变不了味道。
    叶嘉衍进入厨房，便当的香味一飘进鼻腔，就勾起他的记忆，在他心里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到了公司，庄雅妍证实了他的猜测。
    但是，还不够。
    还有一个疑惑没有解开。
    叶嘉衍接着命令道：“回答我的问题。”
    “唔……”
    江漓漓支支吾吾，东张西望，试图找个契机逃避问题。
    但是，四周一片黑沉，呼啸的狂风和翻涌的海浪无法对她伸出援手。
    “你跟雅妍说，不想让我有心理负担。”叶嘉衍步步紧逼，“什么意思？”
    “……”江漓漓深吸了口气，“你要听实话吗？”
    “说！”
    “好吧！”江漓漓沉吟了十几秒，终于组织好措辞，“我知道，你对我没有感觉，你是因为爷爷才答应跟我结婚的。所以，我不想对你太好。”
    叶嘉衍皱了皱眉，“因为我对你没有感觉？”
    “不是，我是怕你有心理负担。”江漓漓看着叶嘉衍的眼睛，缓缓说，“如果知道便当是我送过去的，你会毫不犹豫地吃吗？”
    不等叶嘉衍回答，江漓漓就接着说：
    “你不但不会，还会感到苦恼，想着吃完了，怎么叫我以后不要送了。
    “我了解你——你知道你不能给我我想要的，所以也不希望我为你付出太多。这些苦恼对你来说，不就是心理负担吗？
    “所以我觉得，不要让你知道比较好。反正……我也不会一直做。”
    其实，她想过一直做下去的。
    那趟差点让她丢了性命的马尔代夫之旅，改变了太多东西。
    “……”
    叶嘉衍深邃的目光透过越来越浓的夜色，看着江漓漓，一时没有说
    话。
    江漓漓出生的第一天，他就见过她了，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她，也是第一次把她看得这么清楚——
    他终于看到，这个女孩为他做的事情、为他着想到的方方面面，都比他以为的要多得多。
    她当然不是对每一个人都这样。
    只是因为喜欢他，她才忍不住想为他做更多事情、想把他照顾得更好，同时不想给他任何压力。
    宋子琛喜欢吐槽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现在看来……他的吐槽不是没有根据。
    江漓漓伸出手，在叶嘉衍面前晃了晃，“你为什么不说话？是被我感动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吗？”
    叶嘉衍拍开江漓漓的手，淡淡的说：“我在想一件事。”
    “喔。”江漓漓随口问，“什么事啊？”
    “从马尔代夫回来后，你为什么不继续送便当了？”
    冰冷月色蔓延过叶嘉衍的脸，让他的目光显得分外锐利，闪着一种可以窥透一切的光芒。
    “因为我要去上班了啊！”江漓漓流利地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接着说，“我透露一个内幕，你听完不要生气哦~”
    “嗯。”叶嘉衍声音还是冷冷的。
    “其实，在准备司法考试的那段时间里，我把给你做便当当成一种消遣……”江漓漓越说声音越低，“知道了我的小心思，你就没那么感动了吧？”
    “你觉得我很好骗？”叶嘉衍敲了敲江漓漓的脑袋，“除了做饭，你没有其他消遣方法了？”
    “……”江漓漓没想到会被看穿，尴尬地转移话题，“你刚才提到雅妍……你是不是先问她了？她怎么跟你说的？”
    “为了帮你打掩护，她跟我说便当是她做的。”叶嘉衍冷哼了一声，盯着江漓漓，“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没有了啊！”江漓漓打着哈哈问，“雅妍为了帮我打掩护，那么拼吗？”事实上，庄雅妍恐怕不是为了帮她打掩护吧？
    “她骗我，是为了帮你。”
    叶嘉衍这么强调的意思很明显——
    如果要算账，他还是会把这笔账记在江漓漓头上。
    江漓漓无暇理会这一点，兀自陷入沉思——
    据她判断，庄雅妍撒谎不是为了掩护她，而是真的想让叶嘉衍以为那些便当是她做的，目的是感动叶嘉衍。
    庄雅妍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叶嘉衍火眼金睛看穿了真相。
    按照她万无一失的作风，谎言被拆穿那一刻，她必定是不慌不忙的，她甚至会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如释重负地说太好了，她终于不用再帮她打掩护了。
    这些都只是表面功夫，实际上呢？
    庄雅妍有没有很意外，有没有被叶嘉衍的睿智震撼？
    江漓漓脑补了一下叶嘉衍一语道破真相那一刻，庄雅妍心底掀起的惊涛骇浪，莫名地觉得很开心，忍不住扬起了唇角。
    叶嘉衍眯了眯眼睛，“你还笑？”
    “唔！”
    因为高兴啊！
    江漓漓踮起脚尖，亲了亲叶嘉衍的唇。
    末了，不仅仅是叶嘉衍，她自己也怔住了——
    她是谁？她在哪儿？她干了什么？
    “那
    个，我……我们……”
    江漓漓试图解释，舌头却跟打了死结一样，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避开叶嘉衍的目光。
    叶嘉衍当然不允许江漓漓亲了他之后，又对他视若无睹。
    他用三根手指钳住江漓漓的下巴，力道不至于大到弄伤江漓漓，但足够让她感受到他的不容反抗。
    江漓漓对这个动作太熟悉了——
    哎，这个人，还真是不能容忍别人占他一丁点便宜啊……
    这么想着，叶嘉衍的吻已经落下来，像栖息的蝴蝶轻飘飘地停留在她的唇上。
    初冬的空气凉丝丝的，从海上吹来的风也夹带着寒意。
    一切都是冰凉的，只有叶嘉衍的唇和气息是温热的。
    一切都可以被忽略，因为叶嘉衍的吻令人着迷。
    叶嘉衍察觉到江漓漓并不抗拒，放下手，把她圈入怀里。
    江漓漓矜持地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叶嘉衍的诱|惑，顺从了身体的本能，伸出手圈住他的腰，把身体一半的重量交给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消失的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叶嘉衍的呼吸更急促，也更热了。
    但是，他的吻始终很克制，没有他动作里那种霸道侵|略的意味，反而有些温柔，像怕吓坏了江漓漓一样，给足她适应的时间。
    这个人不仅别扭，还很矛盾……
    江漓漓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尝试回应叶嘉衍的吻。
    天公不作美，雨点在这个时候落下来，不密但是很大，打在甲板和不锈钢材质的围栏上，在风声和浪涛声的掩护下，依旧噼里啪啦地响。
    大滴大滴的雨点落在额头和鼻尖上，江漓漓感觉到一股股细微的寒意在皮肤上沁开。
    她示意叶嘉衍停下来，叶嘉衍却箍紧她的腰，径自加深了这个吻。
    有点疯狂。
    雨点就像要配合叶嘉衍和江漓漓一样，也越下越疯狂，江漓漓感觉头顶的头发都要湿了，叶嘉衍才松开她，拉着她跑回船舱。
    船舱空间很大，灯火通明，像一颗在海上航行的星星。舱内还留着上一次开party的装饰，但因为只有两个人，不但不热闹，还显得格外安静。
    江漓漓红着脸，因为不知所措而产生一丝尴尬。
    她正想说点什么，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唐律。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叶嘉衍，冷不防对上他的目光，从他沉沉的眼神中意识到，他已经知道来电的是唐遇了……
    但是，她干嘛要怕他啊？
    江漓漓大大方方地接通电话，“唐律。”
    “怎么样？”唐遇问，“回来了吗？”
    “已经在回去的船上了。”江漓漓省略了她没有赶上班船的一系列事情。
    “辛苦了。”唐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润，“我帮你叫辆车到码头接你回家。那些文件，你明天再交给我就好。”
    “谢谢唐律，不过不用帮我叫车了。”江漓漓说，“我有车，自己回去就好。”
    唐遇也没有细问，跟江漓漓说了声注意安全，叮嘱她到家后在工作群跟大家说一声。
    “好。”
    江漓漓答应下来，跟唐遇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