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有人攥紧的拳头突然放松，也有人身体一顿，向后靠在椅背上，面如死灰。
    不再犹豫，长桌尽头的男人宣布决议结果，“根据元老会决议，今日24时整开始，对收容所内所有受到侵蚀的人员进行无差别清除。”
    “清除顺序依据当前所受侵蚀程度，由高到低。”
    “无论他们被侵蚀前来自哪个家族，拥有何种身份，从决议下达这一刻开始，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
    “清除结束后，收容所将永久关闭，任何被清除者的身份与历史都将被抹去。”
    “他们不会出现在家族族谱，以及各种记载中。”
    “但我们将永久缅怀他们为我们做出的功绩。”
    男人缓缓站起身，左手抬起，按住左胸，态度庄严又神圣，“我与暗夜中守望，以期更多人歌颂黎明。”
    片刻后，越来越多人站起，左手抬起，与男人一样，按住左胸的位置。
    有人在颤抖，更有人在轻声抽泣。
    他们完全明白，这一决议下达后，会有多少条生命走向凋零，而这些人，都曾是各个家族的骄傲，当之无愧的精锐。
    “我与暗夜中守望，以期更多人歌颂黎明。”
    “砰！”
    正当大家都在缅怀即将逝去的英雄时，漆黑的大门被撞开，一道人影跌跌撞撞的后退，从门外，一直退到了会议室内。
    最后，趔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片刻后，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铅灰色西装的中年人，嘴角有道疤痕，虽然模样不算凶狠，可看起来，相当难对付。
    “龚哲！”在看到这张脸的同时，参会的一位老者立刻认出了他，脸色陡的改变。
    相对于这个名字来说，在座的各位还是更熟悉他曾经在守夜人中的绰号。
    剔骨匠。
    一个杀人如斩刍狗的家伙。
    “你来做什么？”另一位老者似乎很不满龚哲这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里可是守夜人执行部的最高议会，不是疯子撒野的地方。
    唤作龚哲的中年人也不恼，径直伸出藏在袖口下的左手，翻过手，拳心向上，然后徐徐展开。
    众人眼神一顿。
    在他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戒指。
    “我是来参加议会的。”龚哲缓缓直起身子，他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在场所有人听清，“代表夏家。”
    “20年前，夏渊就放弃了长老会的席位，并且退出了守夜人，他没有资格再参与守夜人执行部的议会。”一位老者拍案而起，大声呵斥。
    “我代表的不是夏渊先生，而是他的继承人。”龚哲说，“夏小姐。”
    “夏渊都没有资格，一个还没长大的毛头丫头又有什么资格？”有人气急而笑，觉得这个龚哲莫不是疯了。
    “当年创立守夜人一共是13家，夏家位列13家之一，为什么没有资格？”龚哲反问：“而且当初立下的誓言，是一旦踏入，永远无法离开，代代相传，除非家族彻底消失，这些......你们都忘了吗？”
    当下有人面面相觑，龚哲说的都是真的，可......如果让他参与投票，那么就很可能出现变数。
    而这，是他们所绝对无法允许的。
    几道隐晦的视线交错后，有人暗中点了点头。
    有手开始朝着腰间的武器摸去。
    龚哲收回攥着戒指的手，接着右臂垂下，微微一抖，一把巨大的折刀从袖口滑落，被前者稳稳抓在手里。
    异样的气息开始在会议室蔓延，几乎在同一时间，异变开始同时出现在几位参会的老人身上。
    额头青筋浮现，有些手臂呈现诡异的反关节扭曲，更有一位清癯老者，上身吹着气似的鼓起来，颈部肌肉虬髯，壮的像头牛。
    无一例外，眸子变得猩红。
    古朴庄严的气息降临，耳畔隐约有宏大的钟声。
    他们都是门的拥有者。
    门是毒药，但同时，也是抵抗威胁，疾病，甚至是岁月的良药。
    他们就是依靠着门内的力量，才能活到现在，并且体能比年轻人还要强上许多。
    那是被诅咒封印的禁忌的力量。
    但同时。
    可以对抗时光。
    可没想到的是，龚哲根本就不惧，反而大踏步朝前狠狠踏了一步，那股扑面而来的气息压得在场许多人都透不过气来。
    “够了。”长桌尽头的男人突然开口。
    “你说得对。”男人长长吐口气，有人立刻想要打断他，但他理都没理，“夏渊没有资格投票是他的事，但夏家可以。”
    “我们今天的议题是如何处理那些被侵蚀的守夜人，他们的侵蚀已经不可逆转，或许对他们来说，杀掉他们，才是最大的仁慈。”
    “在座的各位都知道被侵蚀的后果，我们全都一样，在接纳门那一刻起，神就已经抛弃了我们。”
    “我们也终有一天会被侵蚀，所以，我们今天对他们做下的决定，将来也会在我们自己的身上重演。”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要对付魔鬼，就要先变为魔鬼，想要抵抗诅咒，就只有吞噬下更可怕的诅咒。”
    “我的话说完了。”男人看向龚哲，平静道：“现在轮到你做出决定了，剔骨匠先生。”
    “龚哲！”有人大声说：“你要清楚，你的这个决定可能会将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毁为一旦！”
    “那些被侵蚀的家伙已经不是我们的所熟识的伙伴了，我们对于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尽力遏制。”
    “一旦发生大规模动乱，让他们逃进了我们的世界，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你就会是历史的罪人！”
    “史书会将你比喻成最凶残愚蠢的恶魔！是你的一念之差，导致了这一切灾难的发生！”
    龚哲对着长桌后面，高墙上的守夜人标志，亮出了属于夏家的那枚戒指，“夏家反对这项提议。”
    “龚哲！！”有人红了眼睛。
    长桌尽头为首的男人，同时也是此次议会的主持者，好似大松了一口气一般，跌坐在高背椅上。
    “决议未通过，第143号议会令撤销。”男人最终宣布，“收容所......维持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