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远闻声回头去看,只见王得标扶着刘坤一和李鸿章已经走到自己身后,便连忙过去搀扶。
手还没扶到,李鸿章已经深深向他施了一礼:“请江先生受我一拜!”他戎马一生,到最后不但背负骂名,还葬送了那么多跟随自己多年的淮军将士。
骂名他倒不在乎,最让他愧疚的是淮军将士,特别是这些淮军遗属,更是让他思之难安,现在见江文远不但安置了他们,还对他们保护,是从心内真正的感激。
江文远又怎么敢当,连忙道:“李大人可不能折杀了晚生!”连着向上搀他肩膀,才让他没有拜下去。
所有的淮军遗属们见李鸿章出来,又向他跪倒施礼,就连腾龙山堂的弟子也跟着跪倒,口称:“拜见中堂大人!”
张之洞在旁边看着,便也明白了为什么李鸿章对江文远态度如此,竟然在太平洲接连一个多月未回治下,江文远是了去了他多年的牵挂呀……
又想到江文远的强大,这人有刘坤一和李鸿章在朝庭回护,再加上他分帮及山堂的基础,这已经是什么样的势力了,怪不得太后对这人十分忌惮!
心下想着间,又意识到自己还和他有纱厂上的协议,待安徽分帮和腾龙山堂的人站起身后,张之洞也向江文远施了一礼:“多谢江先生帮我擒住这些会匪!”
其实想和对方搞好关系,接受恩情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法,明知对方讨厌自己,正好可以借感恩之机拉近距离。
说完,张之洞又去手指龙松年和匡世明、李洪,忽地又叫出声来:“咦,刚才那个大个子呢?”
江文远也往被擒住人群中看去,果然没有徐宝山和任春山。
不只是他们疑惑,就连龙松年也心中不解:“就是呀,徐宝山和任春山呢?刚才徐宝山还扶着我呢!”环环去看,虽然也有百十个春宝山堂的弟子,但徐宝山和任春山却不在这里。
其实,在龙松年错把腾龙山堂当成自己的山堂之时,徐宝山就有疑惑,因为他发现了湖中船只上有很多女子,这是龙松年的山堂中不可能出现的,借月光细看之下,又看清了他们的清衣小褂打扮,就更加心惊了。
恰巧龙松年兴奋之下不让自己扶了,徐宝山便拉了一下任春山,躲进了草丛中,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迹,竟然连他手下春宝山堂的弟子过去也没喊。
之后果然对方是江文远的手下,更是让徐宝山和任春山弯腰顺草丛走开了。
江文远也走上前来,向龙松年问道:“徐宝山呢?”
还没等龙松年说话,匡世明抢先答道:“刚才还在呢,刚才他还扶着龙盟主呢!难道是龙盟主提前让他逃跑了?”
龙松年把眼瞪过去,牙齿连咬了几咬:“匡世明!”这再也明显不过了,这匡世明想要趁机和自己决裂,从而讨好江文远。
眼下自己三个被擒,江文远在这里又有说话的权力,如果他能替谁说句话,自己就不会被收监,也就不会被斩首。
江文远自然明白匡世明的居心,向龙松年问道:“怎么?”
龙松年再撑不起老大的架子,对着江文远跪倒:“没有啊,我没有让他逃走,刚才因为我腿上中弹,是他搀扶着我,但从草丛走出后就没见他了!”
江文远心想:“这个徐宝山怎么这么难抓?”
见江文远不说话,龙松年还以为他不相信自己,又连忙解释道:“江先生请想,如果我要让他逃走,为什么我自己还被擒了?我为什么不和他一起逃走?”
匡世明连忙道:“刚才你还说别人卑躬屈膝,现在你又对江先生跪下,你的躬背和膝盖也没有那么直呀!”
这匡世明明白,眼下必然要让江文远讨厌这人,只有这样,他才能救下自己性命,说不定还会和陈金龙一样给自己建码头开山堂。
所以他想激怒龙松年,从而让龙松年在江文远面前彻底失去形象。
张之洞又向他的亲兵吩咐:“快,快去草丛里给我搜!”
亲兵们应一声,都进入草丛中,但是都搜出去一两里了,也没有见到徐宝山和任春山的人影,只得回来复命。
没有办法,张之洞只得道:“来呀,把这三人给我收监!”
亲兵们又应一声,刚要上前,再听江文远说:“张大人慢着!”
张之洞问道:“江先生怎么了?”
江文远说:“这个人我想用?”说着一指匡世明。
匡世明心下大喜,果然自己的小心思奏效了。
张之洞不解问道:“怎么?江先生要用这个会匪头目做什么?”
江文远说:“我需要重建山堂,给他们建码头,需要领头人,这人建过山堂,有经验,便想让他为我所用!”
刚说道这里,匡世明也连忙跪倒:“多谢江先生,多谢江先生,属下一定效犬马之劳,不负先生所望!”
江文远说:“我之所以要用你,并不是因为你刚才耍得小心思去诬陷昔日同道,而是因为你在大雄宝殿的忏悔还算虔诚!”
匡世明吞了一口唾沫,又连连道:“是属下错了,属下错了,日后再也不敢了!”
因为自己刚才那一手着实太过小人,生怕江文远因此不喜欢自己。
张之洞愣在了当场,心中满是气堵,自己可是一方封疆大员,自己说要把人入监,另外一人说不让,自己在这里还没表态,他们已经开始谈论以后了。
如果是其他人这样,张之洞一定会发作出来,但是面前这人却是江文远,他又怎么敢?
且不说自己日后还要用他,即使是眼下,这些腾龙山堂和安徽分帮的人围上来,也有可能把自己给杀了,之前本就惹了一次江文远讨厌,便向匡世明喝声道:“看在江先生面子,便不追究你,希望你日后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匡世明连应几声:“是是是……”却是向着江文远说的。
一名亲兵提起匡世明,推到江文远身前,匡世明又对着陈金龙一笑,那意思是,日后我们又能在一起了。
龙松年跪在地上呆了,向江文远叫道:“江先生,那……那我呢……”
他知道,如果是江文远说一句话,自己不但不会死,还会被他建码头重新做山主,只不过要奉他为总舵把子,但总比死了要强。
凭自己的罪行,入监之后,过不了几个月就会被斩首。
临死才知求生欲,这龙松年自然不肯死。
江文远说:“你在大雄宝殿的佛像前根本没有任何忏悔,对不起,我不敢用你!”
龙松年连忙“砰”地一声,一个头磕在地下,但因为双臂被缚,以头触地之后再难直得起上身,就那样以脸贴地求道:“江先生,我忏悔,现在我就忏悔!”便开始真心讲述自己做过的亏心事:“我在此向九泉下的王五兄弟说对不起,我当初不该害你……”
他正忏悔着,便见许三及他的弟子们带着百十名僧人走了过来。
原来是留在寺中的许三找到了阖寺被关押的僧人,把他们解救出来,又说了江文远对付会匪的经过。
这些僧人便想过来当面向江文远道谢。
到在江文远身边,许三向江文远指着道:“弘言法师,这位就是我们总领帮江先生!”
方丈住持弘言向江文远打了问讯:“多谢江先生救下我们阖寺僧人性命!”
江文远也连忙还礼说道:“哪里哪里,大和尚多礼了!”又指着跪地的龙松年说道:“弘言法师,便是这人把你们关押起来的,现在他正在忏悔生前之事,你是苦主,又是佛门法师,你代表佛祖听听他的忏悔,看应该如何处置他!”
江文远也是有心要用这龙松年,因为建山堂也是要经验的,如果是没有经验的人,还真的建不起来。
他知道佛门中处置人一向宽大为怀,便想从张之洞手中把这龙松年也要下来。
现在的龙松年,为了活命早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了,脸在地上微微抬了一下,但因双手被缚用不上力,又栽了下去,嘴里道:“法师在上,请代佛祖听我忏悔。数十年前,我不应该贪幕葛贤弟妻子的美貌,从而害死了葛贤弟……”
龙松年把他历年所做恶心又凶残的亏心事都说了出来,周围众人听得都纷纷怒声指责。
就连张之洞都向江文远说:“就这样一个烂人,你还救他干嘛?”
江文远自然也知道这山主罪不容诛,但一者是江文远本就善良,再加上他是真的看中了龙松年组织和管理山堂的本事,说道:“眼下有这位弘言法师在,一切便听从他的处置吧!”
张之洞自然明白江文远的用心,和尚一向以慈悲为怀,又怎么会最后说杀了这人?
本来,他还想把擒住这几个会匪头目上报朝庭,好得慈禧嘉奖,现在已经被江文远要过去一个,这个他再要过去,还如何向朝庭请功?
焦急道:“这……这也……”
不等他把话再说下去,江文远上前两步,在他身边低声道:“如果我把你要灭口这些亲兵的想法说给他们,不知道你的下场会怎样?”
张之洞脸色大变,看向了江文远,瞪着眼道:“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