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钟情便痴心至此,西门大官人很可谓是千古第一情种。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景栗深呼吸酝酿情绪,一秒黑化,瞬间改换拜金女二号剧本,以刻薄的腔调道——
“武家乃有爵之家,我一嫁入府便是二品诰命夫人,满汴京城能享这般荣耀的没有几人,而今我已在侯府立稳脚跟,是说一不二的女主人,为何要和离呢?”
当断不断,两相受害,她这样做既是为了金莲,也是为了西门安。
纵观古今传奇爱情故事,十有八九是悲情收场,总而言之一句话,爱情这玩意儿有毒,能不碰就不碰,千万不能轻易玩火。
“你…你…怎么会讲这样的话…我虽然没有爵位,可我能给你真正的幸福!”西门安心目中的金莲绝非贪慕权势之人,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在真心实意地谋划与你的未来…”
“我的未来里并没有西门大人!”景栗绝情了结这段可能会导致任务失败的“痴情孽缘”——
“西门大人将乌家赶尽杀绝,做的未免太绝了一些,不过念在您是好意帮我的份上,此事算我欠您一次人情,日后西门大人若有需要侯府或金家相助之处,我必尽力而为。”
“我对你痴情一片,可你却把这当做人情债交易!”西门安差点一跃而起扯破二人之间的红纱帐,他紧攥的拳头颤动不止——
“你怎能这般伤我的心!”
“大人自重,请您低声些,此刻失态,对谁都没有好处。”事情万不可闹大,景栗提醒西门大官人低调,并道——
“您与小女子的交集,仅仅只是一场马球赛而已,我们对彼此并不了解,您痴恋的那个我,并非真的我,不过是您心中的幻想罢了。”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便知道你与其他女子迥然不同,她们都似画像之中毫无神韵的刻板佳人,唯有你是鲜活灵动的,像太阳般灿烂明媚,我对你一见倾心,立誓此生非你不娶!”西门安仍旧沉浸在痴梦之中,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
“你刚刚所讲的无情言语,定不是出自真心,你是不是担心和离再嫁会损毁家族声誉?我会妥善处理好一些,相信我…”
“西门大人,您根本不了解我!”景栗打断他的话语,用第一人称直白道出金莲最为致命的性格缺陷——
“小女子和西门大人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我不爱做逆天改命的梦,因为我根本没有逆天改命的勇气,只想恪守本分安然度此生,而今我已成为永昌侯爵府的当家大娘子,这就是我想要的幸福,大人所言的一切,在我看来不过是贪求刺激的妄念,请您另觅佳人寻开心,小女子恕不奉陪。”
金莲此生悲剧的根源,就在于消极被动地认命,景栗作为魂穿而来的替身,如实讲出了苦主的心声,既是在嗟叹其短暂的悲催人生,也是在实力劝退西门大官人,他们二人宛如池鱼与飞鸟,注定不可能在一起。
当年马球赛结束之后,他们二人三顾留情,西门安从昔日金莲的眼神中看出,必定是动了情的。
他义无反顾地痴情三年,本以为金莲会心甘情愿地与他共同冒这一场爱情的险,怎料却事与愿违,他着实无法接受此般结局,依旧在最后的努力——
“人活一世,不该做天命的傀儡,只要奋力抗争,就能够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愿不愿意同我一起改写人生?”
“不愿意!”景栗一秒都没有迟疑,就笃定地给以答复,用时还撂下了最伤人的狠话——
“我对西门大人,从无半分动心,望您好自为之,莫要因儿女情长而耽误了前程!”
这句“好自为之”,为两人的情缘画上了残酷的句号。
“终是我看错了你!”西门安愤然甩袖拍案,茶盏被打翻,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他用最后的理智强忍怒气,没有把事情闹大,给彼此留了最后的体面。
在这样的时候强行断情分手,算是赌了一把,如果西门安当场怒火迸发,那解怨事务所将全盘皆输。
景栗等人敢赌,归根究底押的是大局,不仅是西门安人品有保证,更是因为此刻翻脸对谁都没有好处,毕竟西门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豪族。
相隔赤纱帐,景栗依稀看到西门安的眼眶之中似乎有泪光闪动,多情自古空余恨,便该是此意吧。
纱帐的红,是婚宴喜庆颜色,也是悲情血泪的颜色,他们的结局,不幸正是后一种。
平心而论,西门安有着超脱于时代的反封建先进思想,也许因他本就超凡卓绝,也许因他一生顺遂,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所以才会有不屈从于命运的狂傲之气。
不过,也不怪金莲迂腐,自古以来,舆论就有性别歧视,对女子苛刻,对男子宽容,如若二人当真为爱不顾一切,万一事情不成,于西门安而言不过是一场风流韵事,可于金莲而言,却是身败名裂的灭顶之灾。
感情事剪不断理还乱,是是非非难以论断,没有谁对谁错,对的人偏偏在错的时间相遇,往事越美好,悲剧越扎心。
西门安含恨而行,景栗也不愿再多留,小丫鬟鸿雁换来新茶,她一杯未品,起身离去。
似是命中注定,金莲和西门安,一个绣背影,一个画背影,他们二人的分别,恰是背道而驰的渐行渐远。
有一件事,金莲做的无比正确,那方绣有西门安的手帕,确实该烧为灰烬,无法成真的奢望,不如当做梦一场。
与西门安的断情大戏圆满落幕,独教授送上掌声:“景栗,干得漂亮,回来之后顿顿给你加鸡腿!”
好心态的屠豪把工作当成看电影,咔哧咔哧地吃着爆米花,变身骨灰级铁杆粉丝:“小姐姐,你和西门安背对背诀别的场面太经典了,你就是我心目中永远的影后!”
景栗喜提人生第一位粉丝,算是十八线龙套锦鲤小小翻了一个略显心酸的身。
在返回侯府的途中,武易对“爱妻”百般关心呵护,景栗见到渣男那副油腻的样子就想吐,直截了当问道:“请问侯爷有何贵干,直言即可,不必浪费时间兜圈子了。”
景栗冷眼瞧着大猪蹄子那支支吾吾且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中暗想——“是不是觉得姑奶奶像变了个人一样?嘿,本姑奶奶还真就和金莲不是一个人!真相说出来不止能吓死你,更能气死你!”
武易还没有摸索出应对“逆袭爱妻”的方法,妥妥处于绝对的劣势,在尴尬的“夫妻恩爱”氛围中,他厚着脸皮开口,让金莲出面请金桦以及西北军将领来府中赴宴。
他请客的目的不是单纯的吃饭,而是急于在风波后挽回局面,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侯府和金家的关系还是牢不可破的。
景栗刚魂穿来的时候,还觉得永昌侯爵府有多了不起,而今回过头来想想,其实力也就比纸老虎强一丢丢罢了。
武家是有些根基,武易的官运的确也不错,可是汴京满城贵胄,侯府根本就不在顶流公贵之列,加上老乌婆私心用甚,一门心思只盘算如何帮衬娘家乌家和亲戚吕家,不止和其他权贵世家攀不上关系,还百般折磨暗害奉皇命嫁入府的金莲,简直是作死界的优秀代表。
难怪人说娶错妻毁一生,武易他爹就是因为娶了乌婆这么一个毒妇败家娘们儿,才使得侯府有了今日这番波折,如果武家老爷在天有灵,恐怕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把老乌婆一起带走。
而且,景栗的整个解怨过程有如神助,彻彻底底伤了乌家和吕家的根本,侯府的两大亲族皆获罪,武家虽然没有被直接牵连,但也处在风口浪尖,现在对于武易而言,最靠得住的亲戚就是金家了。
这一解怨项目之中没有让侯府倒台的任务,而是要让侯府和金家强强联手,于是景栗便答应了武易,不过是一场筵席而已,交给范妈妈去办就好了。
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为金茜嫁入侯府铺路这桩糟心事。
这姑娘明显和武易气场不和,培养感情是不可能了,独教授只能让景栗专攻一条路,那就是金茜的母亲以及金家二嫂,反正古代婚姻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当事人没有自主权,不得不遵从家中长辈的安排。
为如真做的道场今日已结束,明天萍小娘就会被送到乡下的田庄,她新一轮的苦难即将开始。
回府之后,景栗听范妈妈提起,失去女儿的萍小娘前两日一言不发,今日却突然转性开了口,不过讲的都是些大家听不明白的疯癫胡话,另外她还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说是想向侯爷和大娘子赔罪并道别。
萍小娘是可怜人,却也有可恨之处,景栗想到她命不久矣,心中便五味杂陈,同席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以身体不适为借口拒绝。
无情渣男也不愿再见昔日宠如心肝的爱妾,同为女人,景栗觉得萍小娘这一生实在是悲哀到了极致,心有不忍,便劝武易去和她吃一顿最后的晚餐。
任务接近尾声,景栗心中还扎着一根刺,那就是鸿雁。
小丫鬟忙忙碌碌且絮絮叨叨,一字一句都是真心为了小姐,景栗怎么都不舍得把这个小丫头把死路上坑。
不知不觉就过了亥时,本以为武易还会来假模假式地关切“爱妻”一下,却迟迟不见人影,景栗猜测渣男有可能是在和萍小娘难舍难分地缠绵,临别还要来个春宵一度。
正在这时,婆子来传话,说是如真的灵堂明日就要撤了,萍小娘想请大娘子过去再上一炷香。
鸿雁认为该尽的礼数都尽到了,大晚上没有必要专门为此折腾一趟,不过景栗对如真心存愧疚,还是决定再去祭拜一次。
42.背对背诀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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