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苏汐躺在床上,面颊发烫。
她真是冲昏了头,竟拉着苏浅摸她,仿佛只要被她摸过,被越楚碰过的地方就再不复疼痛。
只有她自己知晓,苏浅碰她的时候,她是如何战栗和渴望,那种想将一切都给她的心甘情愿,差些让她溺在苏浅手里。
她还问了她那样的问题——介意吗……
她介意吗?
她问时那样委屈和冲动,可此时想起来,心口只泛上稠稠的甜。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已让她在意得酸楚又甘愿。
苏汐翻了个身,将被子抱在怀里,在黑暗中,眼眸睁大。
她想听苏浅给她吹《傍妆台》……
自沧州城之后,越楚连失领地,从岩城,到醴城,到祁门……
苏浅的攻城愈发不可抵挡,只是也愈发狠辣,仿佛攻城于她来说,只是一个途径,用什么办法也好,她只要过去。
丰城全面陷落,难民成灾,流离失所,一带一带的流民迁徙,遇见军队,纷纷躲藏避让。
孤儿寡母饿得面黄肌瘦,瑟缩畏惧地小声指指点点。
苏浅目不斜视,驱马走过。
苏汐坐在屋内拈着棋子,皱着眉心,直到房门开启,越楚走进来,坐在她面前,袖袍搭在腿上,如黑瀑般流泄。
两人对弈,越楚执黑,苏汐执白。
以天下为盘,两军将领作棋,推演今后发展态势。
白木生发之态蜿蜒,将黑枝所需养分全然掠夺,黑枝迅速枯萎。
越楚扔下棋子,道,“不对。”
苏汐问她,“何处不对。”
越楚指指白棋开出的枝,“这是你,不是苏浅。”
她扯唇一笑,“以苏浅目前的状态,与我还有的磨。”
苏汐道,“殿下从何来的自信?”
“你心知肚明。”
苏汐沉默。
一个不认君的臣子,一个不为军民的将领,只认一个苏汐的苏浅,即便她如今势如破竹,然而民心如虎,收拢不住,便只能被反噬。
“殿下想说什么?”
越楚看着她,“帮我。”
苏汐没什么反应,不说这样荒唐的事她不可能再答应,就说越歌——“殿下敢用我?”
越楚罕见地笑了笑,冰融一般,少见的柔和,“死马当活马医。”
静坐许久,越楚再次望向一直沉默的苏汐,看着她一直摩挲着茶杯指尖,问道,“你要什么?”
苏汐许久没有说话,轻吸口气,低垂的眼睫缓缓抬起来。
“我要苏浅。”
她举起茶杯轻抿一口。
“若胜了,越歌随你处置,我要苏浅毫发无损,同我回苏府。”
“那若败了呢?”
苏汐慢条斯理放下茶杯,竟抬眸朝她笑了笑,“若败了,自是她将我抢回去,我同她回苏府。”
越楚哑口无言,“你当这是儿戏么……”
她和越歌打得水深火热,却不过是人家姐妹俩的一场游戏,玩耍尽兴了,不过是最后一同携手回家,输赢不论。
苏汐的目光冷淡下来,“我本也无意同你们有所牵扯,却无奈你们皇家之人,总爱强人所难。”
越楚冷笑一声,知晓两人此时已算谈判,又问,“我如何相信你,你对越歌,没有一点背主的愧疚么?”
苏汐无奈地看向她,也不计较本就是越楚自己提出的意见,只是她既然已提了赌注,自也要拿出诚意。
“我说了,本就是越歌将我们姐妹强行卷入此事,她拿苏浅牵制我,便如你拿我牵制苏浅,当初苏浅想放我走,嘱她什么也不要告诉我,她却仍是说了,不过是要我们两人继续互相掣肘。”
她看向越楚,“你们皇家,只为制衡,何来真心?”
“我不拿她当主,也不会拿你当主。谁给我苏浅,我便替谁卖命,没有忠心,只计得失,如此,殿下可信?”
越楚点头,很真实,很势力,也很可信。
越楚离开她的房间,苏汐喝着茶,掌心里生了些汗。
苏浅带人进攻扶阳时,准备先行抢占岑山。
岑山势高,为扶阳关口,抢先占领,便能占据高地,掌握主动。
一路上净是流民,见到苏浅的军队便远远躲避。
苏浅策马观察地势,岑山向阳,物资亦丰,占据此地,从补给,到士兵居住环境,到作战环境,都是优选。
行至一半,两道夹岭,正是心生忧虑之际,忽然风声赫赫,战鼓齐擂,人影森森,天降奇兵。
苏浅心头一颤,心道不好,恐此地已被人抢先占领。战声振聋发聩,自高处被人俯冲下来,犹如被洪水冲发,队形瞬间被冲散。
交战一时,却连对方主将是谁亦不知。
急令撤退,苏浅心头疑虑,打马而走。
然扶阳似个金汤般牢固,苏浅失了岑山之势,竟一时难以下口。
查探到军中乃刘束坐镇,苏浅思索半夜,第二日叫阵城下,与其意气相争,单独走马,佯作负伤败走。
队形不齐,马蹄凌乱。
刘束此人,好大喜功,闻得苏浅武艺过人,今日却败在他手下,一时得意洋洋,策马即追。
待被人引至绝路,四方马蹄隆隆,将他围困其间,才知中伏。
然其兵将虽被围困,却斗志不强,温温吞吞,试试探探,让人打得浑身不适,半分也不痛快。
卒不后退,然刘束军中,俱是贪生怕死之辈,游如活鱼,退退走走,叫人摸不着边。
苏浅懒得再耗,亲自下阵之际,陡闻身后发出震天嘶吼,战马一惊,四处冲撞。
被围困在里的刘束军队陡然活过来一般,奋起抵抗,里应外合,同山上奔赴下来的兵马合作一处。
副将被俘,苏浅活生生被围困其间,孤掌难鸣,左右支绌。
被架住的那一刻,苏浅心沉谷底。
前方山道上让出一条小路,马蹄踢踢踏踏,载着背上纤弱青甲女子缓缓而来。
马蹄渐近,被挡住的光影让视线混乱不清。人影一低,被释放的光线在空中四处逃逸。
那马背上俯身凑近她的女子容色如玉,手臂枕在马背上,一手揪着马鬃,半吊下来,眸子微眯,流动的神态柔和又愉悦。
她松开揪住的马鬃,半趴伏在马背上,侧脸枕着自己的手臂,伸了一只手,轻轻触碰到少女的额。
“——浅浅。”她唤。
苏浅被人押着,在刺目光影里,仰头看着她柔和面颊,眼圈有些发红。
少女的嘴唇紧抿着,苏汐低眸望着她,轻轻拍了下她的额。
“被姐姐欺负哭了么……”
她抬首扫了一眼,身后的人便将苏浅放开。
她伸手揉了揉苏浅的发,声音轻柔,似哄非哄,“别哭……打你个措手不及,姐姐胜之不武,这便放你回去。”
苏浅却是不理,抿着唇盯着她,双拳紧攥,恨得发怒,“她又逼迫于你……”
少女的怒气并未影响到她,苏汐轻轻将她拉近,俯首埋在她颈间,嗅着她甜淡的气息,喃道,“没有……浅浅……”
“……姐姐说过,生死等你,怎还会受她胁迫。”
苏浅不信,恨声道,“那你为何……”
激愤里,唇上忽然得她一下浅触,苏浅蓦地封缄,被她的柔软惊得呆若木鸡。
苏汐离了她的唇,伏在马背上,笑得温柔又眷恋。
“想见浅浅。”
少女的耳朵一丝丝沁上粉意,可她却不是在同她玩笑,恼得唤了她一声,“苏汐!”
苏汐怔愣一下,温柔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慢慢收敛了逗她的心思,却仍是看着她笑,“浅浅,为何而战?”
苏浅咬紧了唇瞪她。
苏汐抚了抚她的唇,她又听话地松开。
“为了我,我知晓,可浅浅……”苏汐侧着头,“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战争,不到生死存亡之际,不可轻启。”
她指了指山下的流民,苏浅望去,艰难迁徙之地,满目疮痍。
“浅浅,看过吗……他们是什么?”
苏浅低眸,又咬了唇,“战争中的流民。”
她从未觉得后悔,可苏汐看着她,她却莫名生了羞愧。
苏汐揉揉她的头,让她抬起头来,“他们是道,是民心。生民之司命,主国家安危,是谓将。浅浅……你要做姐姐的浅浅,还是做百姓的将军?”
苏浅看着她不说话。
苏汐却松开她,驾着马后退两步,一挥手,围着苏浅的士兵就彻底散开。
“浅浅……下次,记得告诉姐姐答案。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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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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