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路战战兢兢把事儿大概说了一遍,道:“爸,我这边的工作实在太忙,根本就不走开。今年过年就不回家了。等手头的事做完,我在补个假,你看行不行?”
春节对中国人来说是大事,所谓“有钱没有钱,回家过年。”
韩路是独子,如果不回去,别人阖家团圆,二老却孤零零吃年夜饭,换谁是他们也接受不了。
电话那头父亲没说话。
韩路背心的寒毛都竖起来,灵机一动:“爸爸,上次打电话我跟妈说过咱们单位的常月华常大姐弄了个婚介所,我在她那里挂了号的。大姐说了,有几个女孩子在外地打工,过年回金沙,我正好和她们见个面。这婚姻问题可是大事,我觉得结婚成家才是对二老最大的孝顺。”
正当他硬着头皮准备迎接老爹的暴风骤雨的时候,韩路父亲却说了一声:“好,你别回来了。”
韩路:“爸,你别生气啊!”
韩父:“什么时候结婚。”
“我……”韩路:“人都没见着。”
韩父:“我怕你骗我。”
“我怎么可能骗你呢,我可没这个胆子。”
韩父喝道:“你怎么没有,你胆儿肥得很。把那什么大姐的电话用短信发过来,我跟她谈。”
韩路抽了一口冷气,这是要随时监控我啊。
韩父突然难得地温柔地说道:“乖娃儿,你总算知道给你妈找个儿媳妇生个孙儿了。我要把电话给你妈,让她也高兴高兴。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结婚?”
韩路愕然:“我都还没跟人见面,结啥婚。”
韩父又说了几声“乖娃儿”这才挂了电话。
见他不强逼自己回家,韩路也松了一口气。
大年二十九那天,常月华打电话给韩路,说,小韩有时间没有,到我门市上来一趟。
韩路正在单位整理老办公大楼的图纸,弄得满脑袋都是灰尘,笑道:“常大姐,你是不是有遇到怪人让我江湖救急啊?都大年二十九了,还去相亲,正好明天去女方吃个团圆饭。”
常月华扑哧一笑,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多怪人需要出动你?你妈给寄了好多土特产到我婚介所,让分一半给你。
“就来,就来。”
韩路到了常月华的门市已经下午六点,大姐信息部虽然只开了几月,却还是组织员工吃个饭。
中心四大天后之首的常月华果然了得,消息灵通,什么人都认识,生意做得不错。据说,每月都有好几千块进帐。
门市的员工从刚开始时的一个守摊阿姨,到现在又新雇了两人。
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小伙子。
年轻小伙子就是陶李。
还别说,这小子油嘴滑舌没有底线,干这行倒也适合。
二人一碰头,那就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陶李:“呵呵。”
韩路:“呵呵。”
然后同时把头扭到一边。
母亲给韩路寄的是一包豆渣粑和一双她亲手纳的手工布鞋,她知道儿子最喜欢穿,说是没有橡胶底的鞋子能接地气,很舒服。
她寄给常月华十斤老腊肉和四斤香肠。
韩路开玩笑地说:“常姐,我妈对你比对我好。”
常月华笑道:“那是,她想抱孙子还不得靠我帮忙。昨天晚上你妈跟我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拜托我一定要在今年帮你把个人问题给解决了,又问我手头有没有合适的人选。这个老姐啊,逼我把手头的存货都给掏出来。我拿起在我这里登记的姑娘的名单挨个念,说得嘴巴都干了。”
“常姐辛苦,没啥说得,今年的茶叶我包了。”韩路:“我妈选到合适的没有,如果她老人家看中了谁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和她见面。”
“一个都没有看中。”
“那感情好。”韩路莫名松了一口气。
常月华道,小韩,咱就说句实在话,真有条件好的姑娘还能缺对象。到咱们这婚介所的,要么是大龄,要么是有过一场失败的婚姻,要么是性格上有这样那样的缺陷,就好象是钟小琴那样的情况,老姐姐肯定是看不上的。
韩路:“常姐,咱们聊天归聊天,你扯钟小琴做什么,背后说人可不好。”
也就是从这天起,韩路母亲今天和常月华电话聊天,问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两人倒成了老姐们儿。
大年三十,韩路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他打算休息两天,初四继续泡在办公室整理资料。
这两年,市里禁止燃放鞭炮。金沙市是移民城市,一到春节,市民纷纷乘车离开,喧嚣的街道上顿时变得冷气。
钟小琴的母亲带着郭小亮从街上回来。
韩路:“儿子,吃冰淇淋不,我请你。”
郭小亮大喜:“谢谢韩叔。”
韩路笑道:“叫爸爸。”
郭小亮已经有点懂事了:“流氓。”
韩路小小地逗了娃娃一下,哈哈大笑,得意洋洋。
钟小琴母亲眼睛突然一亮:“小韩,今天晚上我们一家都会到小琴的宿舍来团年,过来吃饭呀!”
韩路面上的笑容僵住。
金大爷点评:“玩火者必自焚,小韩你现在还乱占人孩子便宜不?”
韩路苦笑:“不敢了。”
虽然说街上有警车巡逻,但还是有人偷偷燃放烟花,一呼百应,夜空璀璨。
韩路抱了一箱易拉罐啤酒到阳台,一边吃着母亲做的豆渣粑,一边喝酒。一杯敬自己的潇洒自在的青春,一杯敬前面波光粼粼的金沙江,生活要有仪式感。
“韩叔,韩叔,你冰箱里怎么没有冰淇淋,骗人。”老单位的人没有距离感,大家还保留这二十多年的生活习惯,不关门的。
韩路个人财务状况糟糕,身无长物,也不怕小偷。
钟小琴带这儿子郭小亮跑韩路屋里来了,那小子一到低头就翻箱倒柜找吃的东西。
“钟姐你来陪我过年啊?”韩路问。
钟小琴拉开一罐啤酒,大大方方说:“是,来跟你过年。听说前一阵子常月华那婆娘给你介绍了好多对象,我心里急啊!怎么样,一个都没看上?”
韩路和她是开惯了玩笑的:“是啊,都是魑魅魍魉,有点侮辱我的审美。还是钟姐好看。一对比,我可下不去手。”
钟小琴:“你这人嘴巴就是抹了油的,其实心硬得很,我也是碰到你这个冤家,误了终身。”
她一口干掉啤酒,对着金沙江上的亮光轻轻柔柔唱道:“看过了一场精彩的烟火表演,我接受了你毫不眷恋的道别,突然间想起你曾经许下的诺言,在这熙来攘往热闹的淡水河边……”
唱着唱着,她的眼圈有点红。
隔壁,老刘的胡琴拉起来,《江河水》。
韩路:“小亮,走,爹带你上街去买冰淇淋。”
郭小亮的拳头打着韩路的背心:“流氓!”
韩路哈哈笑:“儿子打老子,忤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