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路好说歹说把几人请到旁边小巷里。
便道:“我就说两句话,第一句,我打听得清楚,今天这一出是你们几位老板搞出来的。大家都是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说的话全中心的人都肯听。我想请你们把大伙儿都叫回家去,然后把今天的演出给对付了。”
几人面色同时一变,转身欲走。
“各位走什么呀,等我把第二句话说完再走不迟。”韩路笑着拉住他们,问:“过年期间你们做何打算?”
扮演张飞的老辛恼了:“我们过年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韩路悠悠道:“既然老辛你这么说,那我就不废话。第二句说完,你们要找领导扯皮尽管去扯,我信守刚才的承诺,等下到了剧院,绝对第一个向领导开炮,袍哥人家绝不拉稀摆带。”
小白脸夏侯尚为人机灵,好象明白了什么,一个激灵叫道:“等等,小韩你有话别留半截,一古脑儿倒出来成不成。我是外省人,今年车票也没抢到,回不去。春节也就躺沙发上看电视,如果有事你尽管发话。”
韩路正色点头:“好说。”
张飞还在发怒:“你跟他说个屁,时间已经不早了,快走快走。”
关羽:“等等……我靠,小韩,你叔我对你不错吧。上个月你要办公交车月票,不认识人,是不是我找了关系帮你弄的?”
韩路笑眯眯点头:“咱们什么关系,你这个人情我肯定还。”
关二爷抚须道:“你认这个人情就成,今年春节带上我。”
韩路:“那是自然。”
旁边的赵云回过神来:“小韩,云长都去了,能不带上我?我也有空的很,我春节期间空得都抑郁了。”
不但他,许楮也急了:“古人云,上山打猎,见这有份,这事不能落下我。”
韩路:“都去,都去,但是我有个条件,今天晚上大家别闹了,让你们的徒弟和学生什么的都回去。”
赵云沉吟:“让他们回去也不不可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可是……闹这么大动静,咱们半路抽了底火,不好跟人交代,还有出卖同事和徒弟的味道,不丈义。”
关羽、许楮和诸曹夏侯也都一脸苦恼,这事如果答应韩路,以后还真有点威信扫地的味道,面子上挂不住。
张飞见大家神色古怪,怒了:“你说什么鬼话,都听不懂,什么春节有空,什么带上我……咝……你们要跟韩路干什么……”
“你也知道了呀?”韩路笑道:“既然这样,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春节期间有个演出机会,不是团里的,两百块一天,包吃包住,一共十天,两千块干不干?”
没错,这就是传说中的走穴。
他也是刚才看到钟小琴才想起这个办法的。
作为文化艺术中心唯一的外联人员,韩路一个人把办公室的工作都给包圆了。每天到单位报个到就在外面跑,通常要弄到半夜才回家。
这大半年以来,他不但和相关单位的人都混熟,与民间艺术团体的老板们也是称兄道弟弟打得火热,交际花的外号实至名归。
零几年正是民间文艺表演最红火的时候,金沙市本是座移民城市,当年全国各地的工人老大哥支援三线建设来到这里,相关文艺团体带来种类繁多的艺术形式。上世纪九十年代,各企业单位改制,砸了铁饭碗,很多艺术工作者自谋生路。
其中有脑筋活络之人,把大伙儿组织起来,干起来草台班子的行当。
他们行走在全省各地,给企业搞庆典,给老板办堂会,混得倒是不错,收入也比以前在单位高许多。
不过,这里面有个问题。
当年各单位文艺团体改制的时候,业务骨干都是保留下来的。比如传闻中的市文化艺术中心改制,就会保留有中高级职称的演员。
如此一来,被改制分流的艺术工作者业务上就差了些火候。让他们跳个舞,唱两首流行歌曲还能糊弄过去,真摆开架势弄一出大戏,绝对抓瞎。
而且,这几年,普通观众的钱也不好骗了,你没有点真东西,人家可不卖帐
于是,就有人把主意大道文化中心的专业演员身上。
前一段时间,有个叫吕朝阳的草台班子的班主在一次文艺座谈会上认识了韩路。
这位老吕一打听,知道韩路负责外联。虽然没有职位,就是虾兵蟹将一个,可工作能力超强,中心的几乎每次演出任务都由他来跑腿,便有心结交。又是请吃饭,又是送水果烟酒,目的只有一个:“韩路,咱们是兄弟吧!你看哥这生意是不错,演出机会也多。可手下的人不争气,他码的说起来十多个演员,但一上台就只能演演魔术,唱几个荤段子。小场面可以对付,但大型活动就轮不上了,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你那边如果有老艺术家想赚点零花,尽管带人过来撑场面。但凡有演出,我给你抽人头。”
韩路吓了一大跳,这不就是走穴吗?单位有制度,严令中心所有员工不得在外面接活儿,抓住一起重处一起。
吕朝阳如此热情,韩路也不是迂腐的人。请饭,吃就是,但有机会得请回来。他送水果,接了,烟酒就退回去。
两人都是人情练达之人,话也多,酒喝着喝着竟成了好朋友,没事的时候还约着一起出去骑自行车玩,算是朋友兼骑友。
两人交往密切的事不知道怎么地就让钟小琴给晓得了,她也想赚点零花。所以,上次在金沙江边上才说出有好处也不照顾你姐,有好处要先紧着她的话,原来是想让自己带自己过去走穴。
而不是韩路所想的,等做了办公室助理将来好关照她啊。
当时韩路就觉得钟小琴的话怪怪的,刚才见到她,明白过来,这才想出了这个办法。
……
张飞见韩路承认此事,立即嚷嚷:“去,怎么不去,必须的。小韩你放心,别人我不敢说,但我的十几个徒弟,还有我带出来的二十多人,都可以让他们马上滚回家去。”
开玩笑,文化艺术中心普通员工才七百多块钱一个月。像他这种有职称的老人,所有收入加一块儿也就一千出头。
韩路所说的演出,十天就能拿两千,抵两月了。
韩路含笑点头:“可以,算你一个。”
众人还是满面的犹豫,都道:“来的时候说好见到领导要闹个地覆天翻,最后咱们几个领头的先撤了,真是不好见人。”
张飞骂娘:“见人见人,见个鬼的人。咱们一个月才多少钱,谁家不是三代同堂,谁家的日子好过?没钱,饭都吃不起,那才是不好见人了。都什么年代了,先顾着自己吧!”
这话还真是触及灵魂,赵云和关羽同时叹息,算是默认。
至此,蜀汉集团达成恰钱共识。
诸曹夏侯面面相觑,还在犹豫。
夏侯尚:“韩路,要让我答应你也可以,但走穴的时候我得带上我四个徒弟,除了我徒弟们,我老婆也得去。她虽然不会唱戏,但可以当化装师,草台班子的服化我信不过。”
韩路很爽快:“你要带六个人过去,可以,我替对方应了。”
曹魏集团的其他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也答应了。
演夏侯渊那人嘴巴动了动,韩路忙打断他:“不能带徒弟了,人实在太多,那边也有压力。”
诸曹夏侯这才点头说,中,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这就去把自己的人叫回家去。
夏侯尚抢了先,一口气弄了五个自己人去穴挣外快,大家心中都是郁闷:早知道我们也塞人进去,却叫这小白脸抢了先。
众人看他的脸色颇为不善。
夏侯尚知道自己一不小心惹了众怒,一溜烟从巷子里跑出去,对着自己手下几个徒弟就喝道:“湖泊山剧院你们不用去了,都回家。”
中心的众人都是“嗡”一声。
夏侯尚的老婆叫:“你干什么,丢不丢人?”等到丈夫在耳边嘀咕了几句后,那婆娘就眉开眼笑了:“亲爱的,我回去了,等下演出结束,你想吃什么消夜,给你做。”
正当大家发愣的时候,张飞、赵云、关羽,诸曹夏侯都跑了过来,同时招呼自己的徒弟和家属什么的,说今天这事就这样,都回去,别打搅我们演出。
大家更是惊愕,纷纷乱七八糟地问这是怎么了,说好去扯皮的,怎么就这么散了。
几个演员才管不了那么多,径直上了大巴,催促半天,这才绝尘而去。
两百来人满面迷惘地站在街上不知何去何从,鸟无头不飞。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打麻将不?”就约了熟人钻进路边的茶馆,两百多人十停顿时去了一停。
那头,常月华“哎哟”一声惊叫,说,该跳广场舞了!
又带走了二十多个中年发福的的妇女,文化中心闹事群众十停中再去了两停。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家中事情多得不得了。老这么在街上站着也不是办法,顿时又去了两停。
人到老年事儿多,儿子孙子都得管,文化中心群众十停中又去了两停。
剩下的人没有主张,开始饭后消食散步,不片刻声势浩大的队伍就散了个干干净净。
韩路没有上车,目送最后一个员工离开,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叫了一辆的士赶去湖山剧场。
此刻,巴士上,众演员都面带微笑小声嘀咕,说,“今儿个可算是能过个肥年,得让韩路先把钱支了,明天就要。”
“对,等过完年在给钱,那还有什么意义?”
“我孙儿前天还跟我说想买台学习机学英语,一千三百块一台,我哪有钱。孙子就闹,他爸爸不乐意了,锤了他一顿。娃娃哭得那叫一个惨,我这心里老不好受了。”关羽叹息:“现在好了,总算可以让一家人欢欢喜喜过大年。你说,现在这学习机怎么那么贵?”
曹洪插嘴:“学习机真能学好英语?那我也给外孙女整一部。老辛,你有安排没有?”
张飞言简意赅:“买房,在省城买。”
如此宏大的理想震得大家无法呼吸。
张飞:“既然有这么条路子,我可就赖上韩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