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费洛德是不打算说实话的,他又不是傻,干嘛上赶着去送人头。
可程绍仲这个人的脾气向来不算好,耐性也差,但凡是想在他面前有所隐瞒的人,他总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过程不细说了,总之到最后,费洛德还是吐了口,把跟沈瑟“闹别扭”的经过描述了一遍,同时还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我真的觉得挺内疚的,你把小丫头交到我手里,我该好好地护着她的。可是,唉……律所里面不全是我说了算,有的时候我也是身不由己。沈瑟虽然不怪我,可我心里总觉得不舒服,所以才没忍住给你打这个电话,你要是生气的话就骂我吧,好歹我也不用一直想着这件事了。”
费洛德的姿态真的放的很低了,就连当事人听到了都会觉得不忍。
但程绍仲的语气却还是凉淡的:“既然她已经不在意了,你也不用再内疚,更不需要跟我道歉。”
费洛德摸不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到底是已经把事情都说出来了,他可以安心了。
“行了,不管怎么样,说好了待会儿我送沈瑟回家的啊。”他怕程绍仲不答应,话说的很快,又有点不容反驳的意味。
事实上程绍仲本来就没想拒绝,雨下得这么大,要是没有费洛德这通电话,他也是要去接人的。
缓缓转身离开窗边,程绍仲说道:“你是我现在最信任的人,有你在,我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这句话,不仅仅回答了这个问题,也回答了所有的问题。
费洛德突然就觉得眼眶有那么点儿酸意。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程绍仲接着说:“这段时间你早就已经还清了程家对你的恩情,也没有义务再替我解决这么多的麻烦。”
“谁说这是为了你了,”费洛德下意识地反驳,“我是为了我自己好么,没有了顾家和程家,我就只能继续做我的小律师,那多没劲啊,跟着你,起码还有实现飞黄腾达的可能性。”
如果他真的是追逐名利的人,早就转投另一个阵营了,怎么可能独自坚守这么多年,蛰伏待发,在发须尽白时才了却毕生的夙愿。
这样的借口骗不了任何人,费洛德知道,程绍仲也知道。
于是其他的话不必多说了,程绍仲将已经考虑多时的想法说了出来:“有没有考虑过退休,律师这一行对脑力和体力要求都高,现在你做的应该很辛苦。”
费洛德顿时有点激动起来:“怎么,你是嫌我老了?”
“不是,只是希望你能过上更轻松愉快的生活。”程绍仲的语气里是有真切的,“无论你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告诉我,我都会答应你。”
费洛德沉默下来,他已经隐隐有了预感,程绍仲这么说的出发点也能猜出个大概。
“你不需要我再替你做什么了,是因为已经做好准备跟顾绍季和顾家清算了?你决定下手了?”
程绍仲无声笑了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也有人能准确地猜中他的心思了。
而这样的猜测没有让他觉得不快和困扰,反而心中分外宁静。
“早晚都会有这一天的,不是吗?”
“没错,是这样的……”费洛德站起身,觉得喉咙有点干涩,而他原以为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会比谁都要开心和兴奋。
“可是有一点我真的不明白了,既然你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为什么又让沈瑟牵扯进顾绍季的案件中去。你明明已经知道结果如何,难道不怕她为此感到挫败吗?”
“她不可能永远面对的都是成功,失败对她来说,或许还要更珍贵一点。”
费洛德摇摇头:“要是我的话,恨不能让身边的人离这种事情越远越好,顾绍季身上的麻烦事还多着去呢。”
程绍仲的笑意淡淡散去。
费洛德说的对,让沈瑟彻彻底底地远离顾绍季,不沾染到半点跟他有关的事情,这才是人之常情。
曾经的他也是这样做的,只是在那个晚上,沈瑟用清亮又热切的目光看向他的时候,他改变了主意。
让顾绍季消失在沈瑟的生活中不难,甚至让他永远地消失,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可就算他消失了又怎么样,带着秘密和遗憾死去的人,比活着时更能牵动人的心。
沈瑟对顾绍季或许早已没有了爱情,但在她的心里,为他腾留出的位置有没有被占据,谁也不知道。
程绍仲不习惯成全他人,却想成全沈瑟,不想让她留下任何的缺憾。
顾绍季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走向怎样的结局,就让她亲自参与进来吧。
目睹了这一切之后,对那个男人所有的回忆和幻想,大概也能放下了。
这些心思,费洛德是没办法猜到了。
所以他无法理解也正常,程绍仲没有跟他解释太多,而且很多事情,现在仅仅只是开始。
“一审定在了什么时候?”过了会儿,他问。
费洛德回答:“我打听了一下,不出意外的话会在下个月初。”
“好,让沈瑟放手去做吧,不要干涉她的行动,如果她有需要,再帮帮她。”
“这是当然,不过要论刑事辩护的经验,没人比你更精通了,你不想帮她出出主意吗?”
程绍仲忽而失笑:“你觉得她会听我的意见?”
费洛德心想着,谁会不听你的意见,脑子又不是缺根弦。
“还是算了,法律上的事我不再碰了。我相信,她自己也可以做的很好。”
虽说谁家的媳妇谁爱夸,但费洛德对此亦是认同的。
他想到沈瑟近日来的表现,从一个客观的角度来说,她称得上是个合格的,甚至是优秀的新任律师,日后的前途也会不可限量。
只不过在成长为顶尖律师的过程中,会遭受到种种的挫折和艰难,甚至还有无法预料的危险。
如今的这一切,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