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本来的样子……”
    翟楠咀嚼着这句话，重新看向城市街道，灯红酒绿，眼里有疑惑浮现：“我怎么觉得，这个样子，有点跑偏了……”
    裴雨愣了愣，也跟着看过去。
    城市之间，揽客的站街女，坐在小马扎上，吹着口哨，拉开上衣，引得一位胸前毛茸茸的男人上前搭讪。
    无论在哪个时代，这种业务，都大同小异。
    聊了几句后，男人搂住站街女的腰，往下面抓了一把，笑道：“妹妹，都是一家人，给哥哥便宜点？”
    站街女愣了愣，眼神里出现了一丝空洞，随后，也笑了：“生意，是跟外人谈的，自家人，不收钱！”
    两人同时露出安详温馨的笑容。
    格外和谐。
    如果他们不是在进行这种特别项目。
    翟楠搞不好会以为，他们真的是一对气氛融洽的人兄妹。
    谈妥后，两人歪歪扭扭，搂抱着，顺后面的旧楼暗门离开，开始正式几个亿的项目。
    而翟楠此时陷入了疑惑。
    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些疑问：
    “按理来说，他们变得这么奇怪，应该也是受到了污染影响的缘故。”
    “以至于，赖此为生的站街女，跑业务居然连钱都不收了。”
    他顿了顿，“但如果，这种影响，真的让他们变成了一家人，跟自己家人，怎么能做这种事？”
    “这二者，似乎是相互矛盾的。”
    “又或者……”
    翟楠想了想，不确定的看向裴雨，“角色扮演……比较刺激？”
    “……”
    裴雨拉上车窗，还未说话，旁边的太岁就羡慕的感慨了一声：“站街女把顾客当家人……我怎么感觉这就是天堂？”
    “……”
    说完，察觉到梦貘妹妹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正经的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想啊，如果做什么事，都是一家人，不需要钱，可以互帮互助，这不就是社会发展理想中的最终形态了……”
    裴雨摇了摇头，忽略掉太岁不正经的前半句，道：“如果黄昏小镇的同化效应，真的是这样，那反而不应该说是特殊污染事件，更应该称之为某种程度上的……升级。”
    “把整个小镇的人，同化为一个以‘家’为单位的集体。”
    “但这种家庭关系并不一定正常。”
    裴雨叹了口气，“就像刚刚看到的，那个站街女和客人，如果只是像翟楠说的一样，在意识上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虽然将彼此理解为家人，但仅仅止于角色扮演的地步……”
    “那还勉强可以理解。”
    “但如果……”
    她揉捏了一下眉心，似乎有些头疼，“这两个人真的是家人呢？”
    “或者说他们在潜意识里，已经将彼此完全认知为自己的家人……”
    梦貘仿佛已经猜到了裴雨要说什么，她惊讶的捂住了嘴。
    然后小声感叹道：
    “那这个小镇的家庭关系，到底是有多畸形啊……”
    “……”
    翟楠微微摇了摇头，也感觉自己的三观好像扭曲了一些，他能感觉到，裴雨好像说到了点子上。
    这个小镇的问题，就出在家庭关系上。
    但具体是什么，还不好说，这次事件牵扯的人数太多，还需要更多的观察，当下第一件事，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在找出黄昏小镇同化事件的原因之前，还有一件事……”
    裴雨目光这时候从窗外转回来，凝重的望着几人，“每半个小时，我们需要互相报备一下，彼此对于黄昏小镇的认知，以防我们之中，有人在其他人没意识到情况下，遭到污染。”
    ……
    ……
    既然决定先落脚，再做打算。
    很快，他们就在黄昏小镇市中心附近，找到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宾馆，请求司机们帮忙卸货后，准备入住。
    整个卸货过程十分麻利，数十位车队司机完全不像是受到了影响的样子。
    只是在卸完货后，李二望着跟在翟楠等人身后，走进宾馆的梦貘，疑惑的挠了挠头，“这妮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不回家呢？”
    他转过身，看着充满酒气的肮脏街道，眼里浮现出一丝空洞，“啊……我也该回家了……”
    他慢慢蹲下身，用力的抓揉着头发，似乎在努力的回忆着什么，“可是……我的家在哪儿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因为极力回想，眼眶有些充血，而头皮，更是因为揉搓的太过用力，而流出了一行刺眼的鲜血，这让他魁梧的身形，蹲在城市阴影中的样子，显得庞大而孤独。
    就像一只不断发出悲鸣的野兽，“我的家……我的家……”
    突然，宾馆大厅里，一位围着血迹斑斑的围裙的厨子，提着一口剁肉刀走出厨房。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李二。
    眼眶慢慢湿润。
    声音颤抖的喊道：
    “你终于……回来了……”
    李二蹲在地上颤抖的身形一僵，慢慢抬头。
    先是有些疑惑，而后空洞，再之后，他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容。
    “噢……我回来了。”
    厨子张开手，随后注意到自己浑身都是鲜红的猪血，有点不好意思的抹了几下，随后局促的站在那里：“你都长这么大了……”
    “都比我还高了……”
    “以后再想打你……都打不动了。”
    这场面，像极了多年没见的父子，激动而尴尬的样子。
    而对于厨子的话，李二眼神再次空洞了一下。
    带着笑容，走到那个厨子面前。
    “是啊……”
    夺走了他手上的刀。
    然后猛的刺进了厨师的胸膛。
    血液喷溅，沾到李二满是笑容的脸上，他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没有一丝笑意：
    “我长大了。”
    “你打不动我了。”
    ……
    ……
    “你是畜生。”
    “你是畜生。”
    “……”
    李二推开面前的厨师尸体，转过身，此时，街上那些原本正在穿梭商场，熙熙攘攘的路人，甚至是一些站街女，不知何时，早已经一起围了过来。
    他们眼睛漆黑，一眨不眨的看着李二，骂道：
    “你居然杀了你的家人。”
    “你是畜生。”
    “你是……”
    铺天盖地的指控声，犹如黑压压的乌云，但李二只是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癫狂的摇头晃脑，翻着满是血丝的眼睛，狂笑的问道：
    “我是畜生又怎么样？”
    “我是畜生，也掩盖不了我们是一家人的事实！”
    “我犯了天大的罪，也是你们的孩子！”
    “你们难道要把你们的亲人送到警察局吗？”
    说着，他忽然又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哥哥姐姐……你们原谅我一次。”
    “就这一次。”
    “如果你们真的把我当成家人。”
    “如果你们真的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