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机是两队荀贞帐下的亲兵。
或准确言之,是这两队亲兵奉荀贞之令,押来给文聘、於禁的四五个俘虏。
这四五个俘虏中两人,分别是犨县、叶县两县的守将,剩余几人,一个是袁术所置的犨县的县令,两个是原为犨县、叶县县寺大吏的其本地士人。
——犨县、叶县都在鲁阳县的南边,犨县县城距鲁阳县城四十余里,叶县县城距犨县县城四十余里。南阳郡是天下第一大郡,共有三十七县,在其郡北、郡东北与颍川、汝南两郡接壤的地带,共有七个县。其中与颍川郡接壤的,便是鲁阳、犨、叶这三县。
这一次攻南阳郡,整体的作战过程,荀贞把之分成了两步。
第一步,为前期作战,目标是将鲁阳等县攻下;第二步,为后期作战,主攻宛县。
前期作战的这个阶段里,荀贞又把鲁阳等县分成了两个战区,与汝南郡接壤的那四个县,除掉位置最为靠下,并处在桐柏山区的复阳县以外,堵阳、舞阴、比阳这三个县由孙策负责攻打;而与颍川郡接壤的鲁阳、犨、叶三县,则由他的部队攻打。
却是原来文聘、於禁尽管打到现在,还没把鲁阳打下,但太史慈、杨奉两部已克犨、叶两县。
这几个俘虏,便是太史慈、杨奉俘获到的。
荀贞得了太史慈、杨奉把这几个俘虏献给他后,即令将之给文聘、於禁送来。
随着俘虏来的,又有荀贞的一封亲笔书信。
接了这两队荀贞的亲兵入营,见过那几个俘虏,回到帐中,文聘打开荀贞来书,见书中写道:“犨、叶已下;叶县令不降,颇詈骂,为徐晃杀之,余者悉成俘。今送此数俘与卿等。已接卿等前报,卿等已拔鲁阳城外营,料其城中,士气定已低沉,得此数俘后,可示与城中观,则杨弘、纪灵虽善守,其军士必俱恐矣,而后檄城内知,后降者尽屠之,陷城当不复难也。”
文聘恭谨地把荀贞的来书看完,示意从吏拿去给韩暨看。
韩暨也看完,抬眼见文聘闷闷不乐,说道:“得了车骑送来的这几个俘虏,再按车骑命令,把‘后降者尽屠之’的檄令传入城中,料这鲁阳县城亦就一定可以打下了!却取胜在望,校尉缘何反而不快?”
“车骑先遣君给我部送发石车,并指点我部可用火攻攻城,但我与文则却不能取城!现在犨、叶都已被攻克,唯鲁阳未下,不得不劳车骑再度援助我与文则,韩公,我深觉羞愧矣!”
韩暨抚须笑道:“南阳北部诸县,鲁阳最为重镇,兼又得了杨弘增援,难下自是情理中事。车骑书中,对校尉与於都尉不是也没有任何的责备之言么?校尉何必如此!”
得了韩暨的安慰,文聘的心情没有因此好转,他喟然说道:“韩公!我所愧者,非是惜我脸面,我愧者,不能为主君拔城溃贼,反烦主君屡次为我操忧!实失臣下之分也!”
“於文则锐意功名,文仲业赤诚忠主,此二将,皆人杰也!车骑真知人善用。”韩暨这样心中想着,笑与文聘再又说道,“仲业,君真忠臣!现得此数俘,如车骑料,城中见之,必然惶骇,可以想见,克城就在一两日间了!且莫再喟叹,你我宜振奋精神,共为车骑溃贼才是!”
文聘暂将羞惭压下,果把精神振作起来,按案挺身,应道:“好!明天先叫城中看看俘虏,待彻底击垮了城内士气后,后天,我亲督全军再作攻城!这次再攻,我将昼夜并攻,务为车骑克取此城!”
次日,文聘令将俘虏尽数从营中带出,押到鲁阳县城的东城墙外。
然后,令百余大嗓门的兵士齐声向城内高喊:“犨、叶已为王师攻拔!两县守将、犨县令皆被俘,现皆在此!城中可来观之。假节钺、车骑将军、录尚书事荀公令:‘后降者尽屠之!’教城中知晓:若想活命,可速献城。另,我军援兵万人,三两日后即到!”
“援兵万人,三两日后即到”,这话不算假话。
昨天晚上押送俘虏来的军吏对文聘、韩暨说,荀贞已给杨奉传下军令,叫其部休整两天之后,便来鲁阳助战,——当然,至於“万人”,这则是假话了,杨奉部现在只有两千多人。
杨弘、纪灵闻讯,急至东城头,远望看之,辨别出来,那城下的几个俘虏,还真是犨县、叶县的守将和犨县的县令。
正看间,又听那百余大嗓门的文聘部兵士喊道:“这两个,一个是犨县主簿,名叫程忠,一个是叶县五官掾,名叫李定,城内士民应是识此二人!他两人告你城内知:犨、叶为王师光复后,王师秋毫无犯,士民安居无事。今车骑奉旨讨伐不臣,罪只在袁术一身,城中士民若拨乱反正,献城王师者,重重赏赐!”
程忠、李定两人家各是犨、叶两县的豪姓,他两人都有名郡内,鲁阳与这两县都很近,鲁阳县内的士民,确乎是不但士人,百姓或轻侠之类里头也不乏听说过其两人姓名,乃至相识的。
纪灵分明瞧见,城墙上的民夫们,不少探头缩脑,往城下眺观。
他神色惶恐,说道:“长史,这可怎么办?”
南阳郡抵挡颍川郡方向北部进攻的防线,共有两道。第一道便是由鲁阳、犨、叶这三县组成的,之后的博望等县是第二道防线,再之后就是宛县县城了。犨、叶两县现俱已被失,就等於说是这第一道防线只剩下了鲁阳一县,这种情况要比城外营被文聘、於禁打下可更加严重。
东城墙上这时聚集了许多的将士、民夫,杨弘没有回答纪灵,而是转身朝另一边的城墙走去。
纪灵紧随其后。
两人进到对面城墙一个垛口下的窝棚里头,留下亲兵在外戒备,不许任何人等接近。
二人在棚中坐下,相对商议。
这窝棚是供守城兵士在敌人没有攻城时休息用的,矮蹙不说,并因连着多日,不知有多少兵士在这里歇息过,里边气味难闻,窜鼻呛人,还血迹斑斑,不过当下,两人都顾不上这些了。
纪灵把刚才的话又说一遍,说道:“长史,犨、邺俱失,这鲁阳底下可该如何守之?”顿了下,又说道,“长史!却怎么到现在不见左将军的援兵?难道是左将军未有派援?”
杨弘对此,亦是纳闷。
几天前,奉袁术命来援鲁阳,出了宛县后的次日,他就在路途上得到了消息,说是武关被刘备率部抢先占住,袁术明显是已经无法再西入长安了,那既然不能再西入长安,唯一之策就是死守南阳,而又死守南阳的话,鲁阳县之重要性,袁术便再是昏聩,他也不可能不知道。
南阳即便是天下第一大郡,可到底仍然只是一个郡,面积有限,南北总长才四百里,而从鲁阳县城到宛县县城间的距离,自是更短,只有两百里地,又在这两百里的远近中,鲁阳到博望的路程占了大半,约有一百三四十里,亦即是说,鲁阳一旦丢失,荀贞的兵马直抵进至到博望以后,距离宛县县城就只剩四五十里地了,这会对宛县的守军造成多大的影响?更别说,这回打南阳的,不止从北边进军的荀贞部,还有从南边进军的刘表部!敌人两路夹击,敌人的兵锋又已到数十里外,至那个时候,只怕宛县全城都会骚动,城还怎么守?
於情於理,无论如何,对於鲁阳县城,都该是死守才是,则为何至今未见袁术援兵?
杨弘下意识的扬起脸来,望向窝棚外头,透过窝棚三角形的低矮门口,望到了窄窄的一角天空,他喃喃说道:“莫非是左将军所遣的援兵半道上被车骑所部给截住了?”
纪灵说道:“你是说车骑这边打着鲁阳,那边抄路绕到鲁阳后头?”
杨弘没再做声。
纪灵想了一想,忧心忡忡,说道:“长史,不管是不是左将军的援兵被车骑所部截住了,犨、叶既失,我鲁阳已成孤城!你我守城将近十日,外无援兵,现又军心已惶,民心已大乱,长史,这城是没法守了!以我之见,你我宜当即刻弃城南撤!不然的话,等到车骑的援兵来到,非只鲁阳必陷,你我也将性命不保。”
杨弘默然不语。
纪灵等了会儿,一直不见他开口,便也不等了,想要起身出去,可窝棚太狭窄,站不得身,只好先将起身的打算按住,然而神色越发焦急,他压低声音,看着杨弘,说道:“长史,你若是仍要守城,这城,就由你来守好了!我却是明晚就要率我本部弃城南撤而走!”
说完,转过身,就要猫着腰出去。
杨弘叫住了他,说道:“将军且慢。”
“怎样?”
杨弘说道:“也罢!”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甚是不甘,可他也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便就今晚弃城南走。”
纪灵说道:“今晚弃城?”
纪灵刚刚说过他决定明晚弃城南撤,怎么杨弘说今晚弃城?纪灵疑心是杨弘说错了。
杨弘说道:“将军适言明晚南走,将军,如果明晚再走,怕就来不及了。明天,文聘、於禁必会总攻我城,十之八九,入夜后他们也不会停下进攻。只有今晚走,才有可能得出。”
文聘的确是没有料到杨弘会选择今晚弃城南撤而走。
前边还顽抗不已,却立刻当天就要弃城,这决断堪称果决。
故是,文聘这天晚上并没有做什么防备,四更前后,才得到消息。
文聘睡意顿消,赶紧起来,待令从吏去通知於禁,转念记起於禁犹受伤未起,便休了此念,只是通知了韩暨,然后点起步骑千余,亲自率领,出营追击。
然而夜色深沉,这夜恰好浓云遮月,视线不好,饶是文聘南阳本地人,对道路不算陌生,可一路追到天亮,也只是追上了杨弘留下的一部断后兵马而已,杀败了这部兵,再追时,杨弘、纪灵早率部远遁,已是追之不及。文聘亦只好懊恼还营。
回到营内,文聘与韩暨来到於禁帐中。
文聘把杨弘、纪灵率部逃出的消息告诉了於禁,说道:“我追击到天亮,只追上了他们的殿后部队,斩获约二三百,其之主力竟是被他们给逃掉了!”
於禁卧在榻上,尽管伤势在身,不能大幅度的举动,却也是不免连连为之可惜。
韩暨感叹说道:“杨弘、纪灵还真是可称当机立断!前数日,尚负隅顽抗,却在将犨、叶的俘虏给他们看后,他们昨晚当夜就弃城而逃,此等决断,非常士可为。”
这会儿不是感叹的时候,城中既然已经没有了驻兵,文聘就遣部入城,同时,向荀贞报捷。
而於这天下午,一支兵马从南边而来。
文聘等未有入城,仍在营里。
闻得急报,文聘赶忙叫营中将士备战,自登上辕门眺看,又令军吏前去探查。
300 仲业愧烦劳主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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